不同于只想无病无灾过好小日子的顾大娘,打小看着漫天黄沙长大的顾春儿,一直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听茶舍的说书先生说过,京师富贵热闹、繁华兴盛、机会遍地。
她是真的愿意跟楚姐姐一块去京师闯一闯,看看自己有多少本事能耐!
但,顾大娘完全不理解她的想法,“不行,不行,太远了,也太危险了。”
好好的女孩子家,过几年就该成亲找婆家了,去京城给人当使唤丫头算个什么事儿?
楚亦姝解释:“不是的,顾大娘。你们一向照顾我们姐弟三人,我早就在心里将你们视作亲人一般,我怎么可能让春儿为奴为婢。”
她向秦王求了恩典,只要春儿愿意,便以正经良民女使的身份进入王府当差。若哪日她想回戎城了,随时都能自由离去。
这样好的机会,这样十足十的诚意,多少人一辈子也碰不着一回。
春儿闻言动心,附和开口:“是啊,阿娘!成亲有什么好的!”
长姐那么温和能忍的一个人,嫁给城西的杀猪梁后也成日鸡飞狗跳的。
她性子野、心思多,成亲后指定闹得天翻地覆,还不如跟着楚姐姐去京城瞧瞧呢!
“你!你这孩子就非去不可了?!”顾大娘见她说不听,语气十分无奈。
春儿眸光闪亮着撒娇:“阿娘,你就让我去嘛!我相信楚姐姐会照顾好我的。”
楚亦姝点头应声:“嗯,大娘,我会护好春儿。”
“罢了,罢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就她这脾气,若强行将她留下,她也不会高兴,还不如放她走。
“只一点,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平安。”
“知道了!多谢阿娘!”
得了母亲的允许,顾春儿兴奋得蹦起来。
她拉着楚亦姝的手,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何时动身,要准备些什么,她是不是现在就要住进秦王别院。
那高兴劲儿就和明日要和小姐妹一块出城采沙棘果吃似的。
城外
秦王正在巡视防御工事最后几个关键步骤的修筑,高祥忽而神色凝重走过来,压低声线。
“王爷,县衙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王致死了。”
秦王眉梢一挑:“死了?怎么死的?”
“昨晚牢头查房的时候王致还好好的,谁知到了早上放饭的时候,牢头就发现王致上吊自杀了。”
“确定是自杀的?”秦王眉眼一压。
昨日王致在城南闹事,一看就是背后有人指使,他正想让张县令好好查一查,人就死了?
未免也太巧了。
高祥说:“张县令让仵作验了尸,根据牢中痕迹、尸体情况,王致是上吊自杀没错,但……”
张县令也觉得古怪得很。
原本按照大周律例,王致所犯之罪不达死刑,而且,他只要能供出幕后主使还能减刑,是不该上吊的……
“呵。”
秦王忽然想到那天茶舍阁楼外放着的茶盏,冷冷一笑,“该不该的,原不在王致。是有人不想他开口罢了……”
——
“死在牢里了?”
别院里,楚亦姝得知王致的死讯后着实吓了一跳。
虽然,王致一直欺负他们、苛待他们,她心里的确恨透了他,但……
王致是母亲的兄长,是她血缘上的舅舅,如今说没就没了,叫人如何不胆寒。
顾春儿明白她的感受,但,“他既自己选择要趟这浑水,一开始就该想明白会有怎样的后果。楚姐姐,你也是。”
京城秦王府里满是危险荆棘。她们既然要去,就必须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春儿的话叫楚亦姝拉回心绪,她拿出十两银子,交给春儿,让她把这银子由王家长辈出面给王致的家人。
“看在母亲的面上,这是我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至于楚亦姝为何不以自己的名义送银子,自然是她不想因一时的心善心软,给了舅母能继续纠缠她、欺压她的念想。
楚亦姝还真是了解她这舅母泼皮无赖的性子。
舅母拿到银子后,立刻拉着王家长辈呼天抢哭诉。
一会儿说什么王致全是因为楚亦姝和秦王才会死得不明不白。一会儿又要王家长辈替她做主,让楚亦姝和秦王必须照顾他们母子后半辈子。不然,她就将秦王欺压百姓、害人性命的事一路告到京城去!
王家长辈被她吓得周身发寒。“你快别胡闹了!你男人攀污皇子、恶意构陷,那是板上钉钉、无从抵赖的。如今他在牢中畏罪自杀,也算是保全了你们母子。不然,真按律例追究起来,你以为你们能跑得掉?”
舅母一听后果这样严重,哪儿还敢多说一个字。便扮出可怜样,将银子攥了又攥,问王家长辈能不能再给点,十两银子也太少了。
王家长辈被她的贪婪无状气得哭笑不得,转身就走了。
时间过得很快。
月底,城墙重建、防御工事修筑都完工了。
秦王、端王在张县令的陪同下,将工事前前后后仔细检查,确认稳定牢靠、足够坚固。
忙活了几个月,这个关乎西北边防的大工程终于竣工,张县令在府衙办了一场热闹盛大的庆功宴。
当晚,众人赏着月光、看着歌舞,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
微醺之时,张县令趁着酒意拍马屁:“为了此次工程修筑,两位殿下尽心尽力、事必躬亲,如此功劳苦劳,回京之后,皇上定会嘉奖。”
然而——
“张县令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本王不过是遵照父皇的旨意行事,能尽到本分、不出差错、不辱没父皇的英明圣德便已知足,哪儿还敢奢求父皇恩赏,倒是四哥……”端王嘴角意味深长地往上一勾。
“不仅办好了父皇交代的差事,还惩治了罔顾朝廷法纪的恶人、救下了饱受欺凌的小娘子。如今这戎城里谁人不知道四哥英雄救美、才子佳人的美事?四哥如此的声名远播、贤名在外,影响竟比城墙重建、工事修筑更深更远。父皇若是知道了,想来定会夸奖四哥。”
端王揶揄几句,故意夸大这段风流韵事,秦王却不为所动。
他端起酒盏,浅尝一口,“六弟说笑了。后宅私事,本登不得大雅之堂,只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爱闲谈几句而已。认真说来,若不是那恶人偏要生事、刻意将事情闹大,引得戎城百姓关注,也不会有今日这局面?”
秦王说得春风和煦,但话里的意思却在说,是设计害他之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闻声,端王脸色即刻沉了几分。
但这还不够。
秦王再饮一口酒,又说:“只可惜了,那恶人前几日死在牢里。不然,我还真想问一问,究竟是谁在背后给他出的主意。回头本王真该好好谢谢他,给了你四哥我阴差阳错沾光的机会,六弟,你说是不是?”
“……呵呵呵,四哥还真是宽宏大量。”
端王嘴上说着附和的话,脸色却愈发黑得厉害。
他用力捏住酒盏,心中忿忿:老四,你别得意,回京城之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工事结束,启程回京,对秦王别院的人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他们终于能离开偏远穷苦的西北,回到富庶热闹的京城。
但,对于楚亦姝来说,却意味着要背井离乡,告别亲人。
秦王知道她不放心弟弟妹妹,便让高祥拿了一百两银子给她。而且,秦王念着她侍妾的身份,为免引人议论,还特地走的私账,不从公账上出。
楚亦姝看着这么多银子,心里如何不动容,“王爷,王爷他……”
高祥冲她点头笑笑,让她放心收下,“王爷顾念姑娘,姑娘记在心里便好。王爷还说,姑娘是戎城人,知道这边都有些什么新奇的物件、特产,让姑娘今个儿出门多置办些,带回京城给其他主子。”
这便是给了楚亦姝回家看弟弟妹妹一个正当由头。
楚亦姝回到胡杨街,并没即刻回家,而是先去见了顾大娘。
她分出三十两银子,交给顾大娘代为保管,“归洵和静宜都还是孩子,还望大娘多看顾着些。”
“会的,会的,我一定会的。你去了京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么?”顾大娘红了眼眶。
楚亦姝点点头,让春儿留下多陪陪顾大娘,不必随她回去。
到家时,楚亦姝推门进去就看到静宜正在院子里玩彩球。
阳光下,静宜小脸红扑扑的,一看便是大好了。
“姐姐?”
“哥哥,姐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