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宝贤看了汪侧妃一眼,心里明白汪侧妃此时来明月阁肯定不是为了喝一杯茶这么简单。
她开门见山:“不知侧妃有何赐教?”
汪侧妃笑笑,“宝贤妹妹言重了,姐姐不过是见妹妹模样伶俐可人,心觉欢喜,想和妹妹闲话家常而已,赐教二字可谈不上。”
“……”
郑宝贤沉默着不接话,显然她对汪侧妃的场面话不感兴趣。
但,碍于汪侧妃的位分,她不能拒绝,只能让香芙奉上暖茶和糕点。
果然,半盏茶下肚,汪侧妃便神色幽幽提起了昨夜之事:“不知妹妹昨夜伺候王爷,可曾见到王爷右手拇指上戴的玉扳指?”
郑宝贤端着茶杯的手明显一僵,她努力克制表情,笑说:“玉扳指?我没怎么留意。”
昨晚是她的第一夜,她又紧张又期盼,所有注意力都在秦王身上,哪儿会注意一个什么玉扳指。
汪侧妃唇角往上一勾,语气悠长,“是啊,原是一枚玉扳指而已,没什么好说嘴的。只是王爷心善宽厚,去了墨韵轩看楚氏时,特地将玉扳指留给楚氏,叫她撑住了别放弃。欸,对了——”
汪侧妃视线特地在郑宝贤身上扫了一圈,笑着问:“王爷昨个儿从妹妹这儿离开的时候,可也给妹妹留了什么东西,宽慰妹妹?”
“……”
郑宝贤虽极力克制心底的情绪,但,这般被人当着面掀开伤疤,直戳痛处,脸上的笑容到底还是僵硬了几分。
郑宝贤别过脸,语气淡淡:“侧妃说笑呢,我父亲在户部任职,家里不说富可敌国,那也是绫罗绸缎、珍宝古玩样样俱全的,要什么东西没有?一个玉扳指而已,有或没有没什么大不了的。”
汪侧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般拿帕子掩住口。
“哎呀,瞧我,瞧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说这些叫妹妹伤心的话了,我可真该打!回头,我一定赔妹妹一副上好的翡翠钗环。望春阁里还有事,我就不打扰妹妹了。”
汪侧妃语气虽满是抱歉,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得意,扭着腰肢心满意足地走了。
“可恶!!”
待汪侧妃走后,郑宝贤忍无可忍地将手边茶盏摔了个粉碎。
香芙也替自家姑娘气不过:“都是楚侍妾那个狐狸精,要不是她耍手段、使心机,王爷昨晚怎么会丢下姑娘,让姑娘丢了这样大的脸!”
“别说了!还嫌我遭的白眼和嘲笑不够多么?”郑宝贤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不是不知道汪侧妃方才是故意挑拨,但,王爷昨晚丢下自己去了墨韵轩是不争的事实。
她实在没办法接受自己堂堂户部右侍郎的女儿,允妃娘娘亲选的庶妃,竟连一个侍妾也比不过。
郑宝贤指尖几乎快要扎进肉里,她抬起下巴,深深吸气。
“香芙跟我去墨韵轩。”
她郑宝贤可不能白白咽下这口气!
——
楚亦姝回到墨韵轩先喝了药,而后便半倚在美人榻上拿起一本《博物志》翻了起来。
春儿担心她的身体,劝她说:“楚姐姐,歇一歇再看吧。”秦王送来的书也不会跑了,睡一觉,精神好一些再看也是一样的。
楚亦姝一边翻书一边摇头。
王妃照拂之恩,她不能忘记。
王妃如今最挂念的唯有小世子,她得在书上看一看有什么有益于小世子成长的新奇小玩意儿,回头找人做了送去秋水阁,也算她的一份心意。
楚亦姝如此坚持,春儿自知再劝也是无果,便走进里屋拿了条薄毯出来,准备为她搭上御风,就在这个时候——
“妹妹在这儿偷得浮生半日闲,真是羡煞人眼。”
郑宝贤连个招呼也不打,直接带着香芙横冲直撞闯进了墨韵轩。
楚亦姝眉心稍稍一拧,这是麻烦找上门来了。
她赶紧放下手中书卷,刚要福身行礼,郑宝贤已经径直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夺下她手里的《地方志》,翻了几页便嗤笑着“呵”了一声,“云梦大泽……”
“云梦大泽是数千年前被湖水淹没的古国,其流传而下的古书、典籍晦涩难懂,便是京中大儒也难解其一。怎么,妹妹一个流放西北的罪臣之后竟也能读懂?真是令人吃惊啊!想来,正是妹妹的这份与众不同,才将王爷的心思全都勾了去吧!”
郑宝贤心里憋着气,如今见到楚亦姝这个令自己蒙羞的“罪魁祸首”,不仅每个字都夹枪带棒,更是拿楚亦姝父亲罪臣的身份故意阴阳怪气。
但,楚亦姝眉眼微垂,心情十分平静。
郑宝贤既然知道她父亲“罪臣”的身份,自然也知道所谓“罪臣”早已平反。她故意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戳她的心窝子撒气罢了。
所以,楚亦姝脸上表情没有半分波澜,她还说:“若是这些话能叫庶妃心情愉悦些,那奴婢便在这儿洗耳恭听。”
被王致欺凌多年,楚亦姝隐忍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
但,楚亦姝的忍让不仅没让郑宝贤消气,反而叫她愈发恼火,郑宝贤眉毛竖起:“哼!你以为在我面前伏低办小,装作乖顺,昨日的事情就能了了么?”
“奴婢不敢,庶妃若有指教,皆是奴婢的福气。”
“你!”
自己所有的怒火都像重拳砸在了棉花上,郑宝贤五脏六腑里的气已然达到了顶点。
在名为愤怒的情绪控制下,郑宝贤扬起巴掌,对准楚亦姝的脸狠狠甩下来——
“楚姐姐!”
“啪!”
重重的巴掌,落在挡在楚亦姝身前的春儿脸上。
“春儿!春儿,你怎么样?”
楚亦姝上前慢慢拉开春儿护着自己脸的手,发现春儿的右脸不仅有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巴掌印,还有几道长长的刺目血痕。
是郑宝贤的巴掌太过用力,修剪精致的指甲在春儿的脸上生生划出来的!
“你!”
楚亦姝冒着不敬尊卑的罪责,回头狠狠瞪了郑宝贤一眼。
“我……我……”
看到春儿破了相,郑宝贤终于慢慢恢复了理智,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局促不安:“是她自己非要冲过来的!”伤了脸可不能怪她!
楚亦姝死死咬着牙。
她知道郑宝贤因为昨晚的事无辜受到牵连,府里那些议论叫她丢了脸面,所以,先前她故意讥讽、言语讥诮,她也都忍了。
但现在,若不是她要动手,春儿又怎会受伤?她哪儿来的脸还怪起春儿来了?
楚亦姝扶春儿站起来,双眸紧紧盯着郑宝贤,语气强硬了几分:“郑庶妃是为了昨晚的事情来的吧。”
“你知道就好!”
提起昨日的事,心虚的郑宝贤又觉得自己占理了,背脊都挺直了几分。
本就是她这个狐狸精不要脸,在她第一夜将王爷截走,她来找她算这笔账怎么了?有错么?她个手段龌龊的贱婢还硬气起来了?!
但——
“方才在秋水阁,王妃替我解释,昨晚的事情并非我所为,郑庶妃不信对么?”
“哼,我又不是蠢货。”
郑宝贤翻了个白眼,一场苦肉计,王爷心疼她、惦记她,还给了她贴身的玉扳指,不是她故意设计的谁信?
楚亦姝摇摇头,说她蠢吧,她还真不聪明。
她拿出昨晚特地留下的医案递给郑宝贤,“郑庶妃也是读书识字之人,想来能看懂医案的内容。”
郑宝贤本是不愿看的,但她的余光瞥见医案上写了“鲜百合”字样。
王妃先前解释时,只是简单提了几句是因为膳房的缘故楚亦姝才会腹泻呕吐,如今自己将医案一看,才知道楚亦姝一直脾胃虚寒,若是误食鲜百合恐有性命之虞。
“如此,郑庶妃还觉得是奴婢设局么?”楚亦姝问。
“……”
郑宝贤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