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真细细琢磨了一下这话,忽然笑出声来。
“她这分明是为了送找的借口。”
可这话一出口,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笑声也戛然而止。
这东西,是必需品啊!
话糙理不糙,避孕套都能免费发,这东西应该也能免费发。
底下人被她这神情吓到,忙追问:“许先生,您怎么了?”
许真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手点在桌上,沉声道:“帮我把陈主任请过来。”
“陈主任?”
“不止陈主任,还有方副主任、叶秘书,快点。”
许真吩咐完,站在原地不停踱步,心中开始思索等下要说的事。
底下人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个小时,人都来齐了。
陈主任作为来人级别最高的,率先发问:“许先生今日有何事要说?”
方副主任和叶秘书也观察着许真的反应。
许真态度很谦卑,难得地好脾气。
“许真不才,今日有一事要请求各位帮忙。”
此话一出,三人都惊到站起来,神色分外错愕。
她们如何担当得起许先生的请求,该是吩咐才对!
陈主任忙道:“许先生,您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们办就是了,不可用请求二字!”
方副主任也附和道:“许先生莫要和我们客气,有事直说,我们一定帮您办好。”
叶秘书也想跟着说两句。
许真直接抬手打断这场虚无的客套环节。
她眼神诚恳地望着几人:“我只是以一个普通女人的身份来与你们谈论这件事。”
几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真不与她们打官腔,很直白地说:“我想各位帮忙争取卫生条免费福利,利向全国女性。”
卫生条,又是一个没听过的东西,三人面露为难,但又不敢直接发问。
许真猜出她们为难的点,直接将准备好的卫生条展示出来,并告诉她们这东西是什么用处。
“许真请求各位,为女性争一次。”
三人皆是不敢承受,赶在许真之前弯腰,连忙应下。
许真如法炮制,相继约谈了很多有一定话语权的人,甚至不惜浪费人情,与昔日旧友吃饭。
“你来找我,便是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吗?”
许真敛眉轻笑,“人民之事无小事。”
男人遗憾道:“既有心,何不走上前?许家之事早已落幕,总该往前看。”
说完,男人便开始叹气。
他也算是亲眼看着她这一路走过来的,同样,他也很清楚,许真的回答一定是不愿意。
许家的事,彻底毁了许真全部的期望和信仰。
可这次他失算了。
许真笑着说:“安哥,回归的门还为我开放吗?”
一如当年的音容惹得眼前人一愣,转瞬便是巨大的惊喜,男人神情久违的波动。
“你是说,你愿意?”
许真含笑点头。
男人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圈都有些泛红,“只要你想,随时欢迎。”
他抬手擦了一下眼睛,颇为神动,“小真,你能走出来真好。”
他眼中划过一幕幕曾经的场景,有些失态地偏过头。
许家,当真是可惜。
放心地将后背展现在同行者,然后被那群畜生联合对手,彻底将许家按死了。
幸而小真活下,可于她,又是悲而活下。
她独自面对那样悲哀的场景,连死都是奢侈的。
时至今日,他都记得,小真找到罪人,将其虐杀的场景,她满脸鲜血,跪在众人前面,只一句:“和平到来之后,任杀任剐。”
她犯罪,又认罪,眼神都不动一下。
国歌响起的时候,她莽撞地直接提枪,差点以血染旗。
终归是一起走过艰难岁月的人,谁也不忍真的看她死去,强压下某些人的作闹,他们默契地为她安了个舒适的家园。
只是比起她一个人远死他乡,他们都希望她能振作起来,拿回属于许家的荣光。
可惜这些年,总无音讯。
前些年有了信,也是她不想活,小笛强行拉着她在许家众人的墓碑前跪了三天,不知她们说了什么,总算是留了条命。
而今,她说,愿意回来!
他笑着笑着,眼角又泛起泪花。
真好!
许真望着他这副神情,鼻尖一酸,扯着嘴角笑。
不久之后,各个城市都传开了,卫生条免费。
消息传到云县时,林柳儿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哪怕是几十年后也没有免费的卫生巾啊!
尽管这东西是人尽皆知的必需品,可是就是没人提将这东西免费。普通人提了没人管,大人物们都不缺钱,即使能提也不提。
小小的一包卫生巾,装个几片,甚至要卖出十几块的高价!
而一段经期,需要的远远不止一包卫生巾,要是按照使用标准,两三个小时更换,很多人都会陷入月经贫困。
林柳儿捏着医院发的卫生条,眼角逐渐沁出了泪。
林翠儿也领到了一包卫生条,正要跟林柳儿分享喜悦,却听见林柳儿眼角的泪花。
她霎时间慌了:“姐,好端端怎么哭了啊?”
林柳儿抱着她,摇头说自己没事。
可她嘴上说着没事,声音却都带着颤意。
林翠儿伸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小声安慰:“姐,别哭,没事的,这个生意做不成,咱们还有别的,还能赚钱的!”
林翠儿压着声音安慰她,林柳儿却被她这话逗笑了。
她仰头看向蓝天,笑中含泪:“翠儿,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都越来越好了,你还哭什么啊?”
林翠儿松开她,拿着自己的衣袖帮她拭泪。
林柳儿嫌弃地躲开林翠儿的手,“袖子脏。”
“就你爱干净!”林翠儿一边吐槽,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块手巾,细致地帮着自己姐姐擦去脸上的泪珠,嘴上还不忘嘟囔:“姐啊,你可千万别把眼睛哭肿了,等会娘看到该跟我生气了!”
“什么嘛?”
林柳儿推开她,率先往小院的方向走。
林翠儿赶忙追上她。
林柳儿心情高昂,走路都带风,惹得后面的翠儿直接一路小跑。
到了院子,林柳儿还想说翠儿两句,却突然从敞开的院门看见了去了京城很久的孩子。
她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朱禹笑嘻嘻地跑过来,不顾林柳儿平日的小习惯,直接扯着她衣服道:“娘,你有没有想我啊?”
林柳儿头脑僵硬地看向他,话都说不出来。
许真看着她这傻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柳儿又转头看她,呆呆的,不知道张口。
许真笑道:“从前看见我总是能言善辩,今日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林柳儿想要反驳,可又不知从何反驳起,只好蹲下身子,捏着朱禹的脸蛋,不理会许真。
“禹儿,走了这么久,想娘了吗?”
朱禹脸上有些尴尬,其实他也没有很想娘啦,偶尔想的时候,哥哥陪着他,他也就不难过了。
但是他知道不能伤娘的心,遂抱着她道:“娘,我想你。”
母子俩腻歪了好一会,林柳儿才发现有些不对。
她问坐在边上喝茶的许真:“许老师,月儿和尧儿呢,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许真道:“月儿还在西北,尧儿好像跟着子瑞去河市了。”
林柳儿略有些失落地点点头,不过转瞬想到孩子们都在奔赴更好的未来,也就释然了。
许真问:“真的不跟我一起进京吗?”
林柳儿迟疑了片刻,说道:“我想他们了会进京的,但是这边的生意真的脱不掉手。”
许真也知道她的执拗,遂不再劝导。
“你想去就告诉我,我找人带你去玩。”
林柳儿好奇道:“为什么不是您陪我一起玩?”
本是逾矩的话,却逗得许真笑了起来。
她故作玩笑道:“倘若你来,我每天都陪你。”
林柳儿讪笑两声,没接这话。
许真笑笑,只是眼中带着些许失落,不过她也是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林柳儿轻笑:“挺好的,有您帮我带孩子,多赚了好多钱。”
许真喷笑出声。
林柳儿耸耸肩:“怎么,您不信?”
“信啊。”
许真望着湛蓝的天空,笑着问旁边的林柳儿,“你认为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未来?”林柳儿沉吟片刻,道:“未来应该是一个很美好的世界,老有所依,少有所养,病有所医,住有所居,弱有所扶……”
“会实现的。”
许真笑着说。
会实现的,会有人一步步实现你的理想……
许真似乎很忙,短暂地在县城待了一天,便急着走了。
她带着朱禹走后,林柳儿继续忙着自己的事业。
她事业越来越好的同时,院中的三个女孩也都进入了真正的适婚年龄。
青儿最是听长辈话,在小院待了三年之后,回去嫁了家中选定的人。
揽星和翠儿却不愿意嫁。
娘不是个喜欢勉强孩子的人,问过翠儿几次,最后放弃了。
大约是翠儿说话太刺挠,也太真实,娘也不忍她去受苦。
揽星没那么好命,到了年纪就被家里催个不行,尤其是青儿出嫁之后,家里就跟炸了锅一般。
当然,揽星也不是个软柿子,借了些钱,通过别人的手将自己卖给了自己,也用这一笔钱,彻底断了跟家中的牵扯。
自此之后,小院五人变成了四人。
我们四人都是一心奔着事业去,以至于很多时候,我都忘记了孩子爹的存在。
我也不愿意耽搁他,毕竟他四弟离了又找到了新的媳妇,而我确实无法跟他生活在一起,总不能让他一直这样下去。
可他不同意,我也无所谓。
他自认为僵持,又是好多年不见。
时间眨眼而过,一晃就是十年。
林柳儿带着翠儿三人,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说笑间,突然有一个很奇怪的女人走了过来,大家都不认识。
她直勾勾地看着菊花,说了一句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他不是个东西,他家人也不是个东西。”
林菊花点点头,笑道:“恭喜你摆脱泥潭。”
那女人也不是来找茬,听到这话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众人又看向林菊花。
她无奈地笑笑,看向林柳儿:“蓝丫头爹的后媳妇,现在在这里看见她,大约是蓝丫头爹跑掉的媳妇了。”
林翠儿想要上前安慰她。
林菊花翻了个白眼。
“行了,我跟那人早就没关系了,用柳儿姐的话说,是摆脱泥潭,重获新生!”
“不伤心啊?”林翠儿问。
林菊花笑道:“你会为一个陌生人伤心吗?”
很明显,谁都不会。
一直望向窗外的林柳儿收回视线,感叹道:“山路已过,接下来全是坦途!”
——
烂泥长不出娇嫩的花朵,但是长出了顶天立地的柳树。
那不是种子能够生长的土壤,可偏偏,有人莽撞地怀着一腔少年志气,种下了属于自己的奇迹。
若干年后,无数个“神女”接棒,又去创造新的奇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