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月,南方已然土匪横行,流寇作乱,杀人抢劫,为祸一方,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在听说朝廷以“区区民乱,焉费时如此之久”为由,连侯爷所带兵将的粮草都不再供应后,更是沸反盈天。
若不是侯爷带人四处剿匪维护治安,恐怕有些村子早已变成一片炼狱。
饿死,打死,观音土撑死,易子而食,不尽其数。
沈彦铮所带兵士驻扎在城外,他带着扈从幕僚居住在县衙,此时一干人等正在议事。
“侯爷,时机已到!”
南方民乱固然是天灾导致,却也少不了人祸,更少不了有人从中推波助澜。
百姓看不清楚,在场之人一个比一个精,从当年担心老镇国公功高震主,在战场设计诛杀老公爷开始,这个朝廷就已然烂透了。
君弱臣强,奸臣当道,毫无主见,偏听偏信,不怪乎有人生起不臣之心。
沈彦铮此次得了个平南大将军的名号,不过他未穿铠甲,一身常服,因南方天气炎热,头发高高束了起来,看起来倒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问:“西边可还安稳?”
“侯爷放心,边境已尽在掌握!”
文臣当道,武将日子难过,更别提镇守边关的将士,本就条件艰苦,朝廷粮饷还经常一拖再拖。
若不是几位将军军威甚重,恐怕早已军心涣散,哪还能守得边疆太平。
而这几位将军大都是当年老公爷的属下,或间接蒙受过恩情,此时自然一呼百应。
“好!”
沈彦铮站起来,“诸位,我等筹谋许久,誓要改天换地,此后,不成功,便成仁!”
众人纷纷跪下:“誓死追随!”
等各自散去后,常宁叫来武风:“你亲自回去京城,带一队人手,把少夫人接过来。”
武风作为贴身侍卫,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领命后问道:“老夫人呢?”
沈彦铮说:“不必惊动,眼下侯府也不能空无一人。”
近两月不见,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在府里可还安好,有没有想他?
他可是非常惦念,离京后一开始还给她写信,从来没得到回复,后来突然想起来她不识字,又觉得她不会变通,让身边婢女代劳也不是不行。
大约又是在耍什么小性子,脾气大得很。
当时说好两月便会回去,如今两月之期已近,把她接过来也是一样。
此后前途未定,但总归会护她无虞!
想着她要过来,沈彦铮还特意乔装外出寻了不少本地特有的小玩意儿,南方水果众多,甘甜可口,她嗜甜,应当喜欢。
满怀期待盼了几日,终于等到武风回来,却没看到人。
“怎么就你?”他皱起眉,“是不是她不愿意?”
背井离乡,不愿来此也算正常,如果是这样,那他得找机会亲自回去,总之她得跟着他!
武风听罢当即下跪,不言不语。
沈彦铮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怎么回事?说!”
“主子,少夫人……”武风声音艰涩,“去了。”
“你说什么?”
头脑空白了一瞬,随后“轰”的一声,仿佛山谷嚎叫。
沈彦铮心头巨震,“你再说一遍!”
武风遂将侯府发生之事一一汇报,说老夫人发现有男子与少夫人私会,主子离京第二天便要将其杖杀,夫人逃脱后躲在自己屋内,最后纵火而亡!
“大火及至天亮才被扑灭。”
沈彦铮久久没有说话,武风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良久,才听到他的声音:“你们,核实过了?确定,是她?”
武风说:“现场确有一具尸骨。”
业已烧得只剩骨架,就这,还被老夫人下令砸了个稀烂,粉身碎骨地洒进了臭水沟。
所以他想核实也无从谈起,只是听说那么多人守着,少夫人进去之后再未出来,想来应该不会错了。
沈彦铮倒退两步,拳头捏紧,心头似被利箭透穿,空洞冰冷,上一次,体会这种感觉还是父亲去世的时候。
他闭了闭眼,问道:“同春同夏呢?”
“属下已将二人一同带回,正在门外!”
“让她们滚进来!”
同春同夏一进来便扑通跪下,“奴婢有罪!”
沈彦铮坐到主位,脸色像是覆了一层刀剑做的面具:“事发之时你二人在何处?”
“奴婢前一日随同主子出京,第三日方回!”
沈彦铮身边伺候之人多为小厮侍卫,只有两个婢女,两人万事以主子为中心,哪怕后面被安排过去伺候新夫人,也只当完成主子命令,排在第一还是主子。
出征这种大事两人是万万放心不下,跟着护卫团一同送出去好远才被劝回,谁能想到这么巧,她们不过两日不在就发生了这种事!
沈彦铮听罢冷笑:“还真是忠心耿耿。”
两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沈彦铮又问:“事情过去如此之久,为何没有收到你们禀报?”
他还以为那女人是故意不给他回信,原来是……
心口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湿重的淤泥,堵得他前所未有的难受。
“主子在外平乱,奴婢不敢扰乱主子心神!”
人已经去了,主子再重视也是徒劳,若因此事使主子遭受意外,那才是难辞其咎!
不如等主子回京后再行禀报。
说到底,不过是不够重视,甚至是轻视。
一个乡下来的女人,被老夫人以冲喜名义买了进来,又被主子看上睡了几次,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说不定哪日主子就厌了抛在脑后。
沈彦铮咬牙,一拳砸烂面前的案桌:“滚!”
两人磕头谢罪:“奴婢甘愿受死!”
武风赶紧眼神示意把这二人带出去,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主子从不轻易取人性命,死罪可免,活罪却也难逃。
房间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沈彦铮靠在椅背上,单手搭在眼睛上面,武风开口:“主子?”
沈彦铮摆摆手:“你也出去。”
他想,终究还是他食言了。
娇滴滴的小姑娘,跪了两个时辰就泪流成河,纵火又是怎么敢的,一个人在里面的时候难道不害怕吗?
她那时又该有多么无助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