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又做噩梦了?”常乐进来查看,见闻芷坐在床上喘气,连忙点灯,倒了水过去,取出手帕给她擦汗。
最近闻芷几乎天天被噩梦缠着,夜里要醒好几回,精气神明显差了很多,便是吃宁神的药,焚安神香也不顶用。
“这样下去如何得了,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要不小姐出去玩几天,去散散心?”
闻芷摇头道:“散心也没用,过阵子应该会好的。”
她这是心魔,打从看到谢迟身上的刺青后,因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
可惜梁喜还没苏醒,不然谢迟是否与祖父之死有关,便可以去向他查证,她也用不着整日在这里猜来猜去的,搅得自己心力交瘁。
“你睡去吧,我没事了。”闻芷搁下瓷杯,躺了回去。
常乐帮她把被褥掖好,熄了灯,转身退了出去。
这之后闻芷便再也没睡着,又是干瞪着眼直到天亮。
八月初,长宣王领兵往北追击溃逃的戎军,深入漠地,直捣北戎的重镇之一隆城,后又攻入另外两座大城,擒获北戎王室十数人,以及几十个北戎大臣,还有牛羊马等牲畜两千多。
北戎汗王闻风带领臣民向北逃窜,不久,北戎派出使者,提出和谈,长宣王一边答应和谈,一边继续追,直到把他们逼入雪林深处才罢休。
雪林常年冰雪覆盖,酷寒无比,最重要的是地形极其复杂,连北戎人都多有因迷失方向,冻死饿死在里面的,谢迟自然不敢去冒险。
之后,北戎王将自己的亲叔叔派到魏军营中递降书,表示愿意向大魏称臣。
谢迟并不相信北戎王的诚意,投降与称臣都是暂时的,等北戎缓过劲来,照样南下杀掠,这种亏前朝就曾吃过,后人若再上当,那就也太愚蠢了。
但是因为军队北上太远,粮草补给跟不上,加上眼见天已寒冷,士卒尚未添补棉服,无法在大漠逗留太久,谢迟只得先撤回了关内。
北戎毕竟递了降书,尽管知道是缓兵之计,仍得先上报朝廷,因此军队休整期间,谢迟便派了人快马赶往盛京。
“最近白虎坪那边有什么动向?”晚间处理毕堆积在案头的军务,谢迟故作不经意地问。
武风抬眼看了主上一眼,心下暗想,您直接问闻姑娘近况如何不就得了么?
“一切如常。”
“下去吧。”
谢迟点点头,起身向后面自己的寝帐而去。
九月份的北疆天气已冷,到了需要穿袄衣的时节,闻芷早上起来,见外面寒风凛凛,连添了两件衣才出门。
如常外出巡视了一圈,准备回敬事堂时,济春堂的人来传消息,说是梁喜醒了。
闻芷闻之大喜,忙打马赶回去。
踏入院中,站在廊下的窦离云笑吟吟道:“来得还真快,老马已经来瞧过了,那小子除了身子虚弱些,没别的问题,静养一段时日就行了。”
“现在呢?”
“在里屋卧着呢,昨天半夜醒的,当时虚得话都说不出,现在用了些流食,勉强能言语了,只是精神不好,一会儿醒一会儿困的。”
两人说着,来到屋内,穿过梢间与次间,直入里间。
梁喜这会儿恰好才睡过一阵,醒了不到一盏茶工夫,精神头还可以,看见闻芷先是怔愣了片刻,接着又打量她半天,而后才挣扎着要起来。
“大小姐!卑职无能,没有护好老爷,让他遭了毒手……”
两个医童见状,连忙把他按回去躺着,“你现在还不能下床。”
窦离云叹道:“昨晚他还嚷嚷着要带人去救老爷呢,记忆还停留在十几年前,后来我跟他说,老爷早就过世了,他又哭,嘴里反复念叨,对不起大小姐。”
“大小姐……”梁喜又要动,闻芷上前安抚道:“你已经尽力了,自己也差点丢了命,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好好躺着吧,眼下把身子养好才是紧要的。”
梁喜含泪看着他,喉头哽噎住,半晌没说出一句全乎话。
闻芷又安慰了几句,过去给他看脉。
正如马大夫所言,梁喜的身体并无大问题,只是因昏睡太长时间,导致目前比较虚弱,休养一阵子就可渐渐恢复如初。
“你母亲现也住在这里,她应该来看过你了吧?”
梁喜答道:“来过了,多谢大小姐这些年的关照。”
闻芷莞尔道:“也不算什么关照,前几年身体还好时,帮了我不少忙呢。”
因为梁喜刚醒,精神状态不佳,她也就没急着问祖父遇刺那天的事,聊了几句,就让他歇着了。
当晚她并未再回白虎坪,留在了济春堂歇息。
待到翌日,梁喜的精神又比之前好了许多,闻芷才过去询问那天的经过。
梁喜垂泪哽咽道:“那日事发太过突然,根本来不及辨别那些刺客的身份,而且有几个还蒙了面,不过当时我记得有个人胳膊上纹了个刺青,那刺青的纹路很是奇特,倒是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
“什么样的刺青?”闻芷睁大眼追问道,心瞬间悬了起来。
“让他画下来吧。”窦离云让小丫头取了纸笔过来,递到梁喜手中。
梁喜便将脑海中那刺青的样子一笔一划落于纸上,最后呈现出来的,正是困扰了闻芷几个月的那个刺青。
窦离云惊讶道:“这不是你之前给我看过的那个吗?”
“小姐也见过这个刺青?”梁喜诧异地看向闻芷,“那也就是说,找到凶手了?”
“什么凶手?她那是做梦梦见的,凶手的影儿都没摸到。”窦离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刺青图案上,并未注意到闻芷神情的变化,“这图案真是越看越古怪,谁没事把这玩意儿纹在身上,怪瘆得慌。”
是啊,这种古怪的图案连想都寻常想不出来,更别说纹上身了,这说明纹它的人这世上应该没几个。
闻芷一跌足,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顿时心神大乱。
谢迟跟祖父的死果然有关么?还是说,梁喜看见的那个蒙面刺客,根本就是他?
“你见到的那个纹刺青的刺客身形如何?”
祖父遇刺那年,谢迟也才十三四岁,身材肯定不会多高大。
梁喜想了想,说:“就是普通的身形,不特别高大也不特别矮小,他跟手下沟通用的好像是戎语。”
“戎语?”窦离云也惊了,“莫非是北戎人?”
常乐摇头道:“不一定,北疆不少魏人也会说戎语的。”
窦离云轻轻颔首:“也有道理,但魏人为什么要说戎语呢?难道是为了嫁祸给戎人?”
“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