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嫔总是会对她说些意味深长的话,有时像是一种善意的劝告,有时却像是一种漫不经心地玩笑。
沈凤舒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温凉,手骨柔软,皮肤更是细腻光滑。
养尊处优的妃嫔,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比寻常人更懂得保养。然而,徐太嫔的手,不止柔软,还很细腻,仿佛从未受过岁月的洗礼和摧残。
美人芙蓉面,少女心事藏……沈凤舒心中的疑影更深了,徐太嫔为何会如此青春?
玥太妃见了徐太嫔也是欢喜微笑,两人一处坐下,徐太嫔先道:“娘娘真是熬出头来了。”
玥太妃笑:“宁王是个孝顺孩子,有他是我的福气。”
徐太嫔淡淡道:“是啊,当年咱们一同入宫,太妃从来都是最有福气。”
说话间,她又看向沈凤舒,似有几分故意道:“她也是你的福气,不是吗?自从王爷有了她在身边,一直都是鸿运当头。”
这话说得有些不合时宜。
玥太妃微一蹙眉,随即又笑:“这话也没错,这颗福星是你送来的。”
“娘娘说笑了,我何德何能呢?”
徐太嫔拿起茶碗,轻抿一口:“娘娘说着话就见外了。那孩子自己命大,硬生生扛下来了,我只是带她离开这处是非之地,一切的造化都是她自己争来的。”
沈凤舒低着头,心思起起伏伏。
徐太嫔果然是一个很厉害的女子,她说话的语气总是轻飘飘的,言辞却格外犀利。
沈凤舒最好奇的是,她似乎总能轻易拿捏住一个人的心思。
皇上,太后,太妃……还有她自己。
沈凤舒直言道:“我一直欠着娘娘一个人情,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还请娘娘直言,这里不比宫中,说话更方便些。”
徐太嫔抿唇一笑,沉吟片刻:“人情债最难还了,你真的愿意么?”
沈凤舒闻言和玥太妃对视,彼此交换眼色,许久才点点头:“当然,还请娘娘直言。”
徐太嫔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眼神幽深:“帮我找到汉玟,找到我的孩儿。”
此言一出,玥太妃手中的茶碗盖儿瞬间掉落,放出轻微的声响,很脆。
周汉玟?
他已经失踪多年,当初不全力以赴,现在要从何找起?
玥太妃脸上有藏不住的惊讶和震惊,她一直以为徐太嫔知道周汉玟的下落,她甚至还以为周汉玟隐居某处,只因当年他和先帝的矛盾太深,父子俩谁也看不惯谁!
周汉玟离宫的那一年,朝廷也派了不少人出去寻找他的行踪,却了无音讯。
实在太过蹊跷!
沈凤舒蹙眉问道:“娘娘,您有多少二殿下的消息?”
徐太嫔毫无隐瞒,直截了当,说出了这些年自己收集的消息。
周汉玟失踪五年多,期间曾有消息说,他在云州一带出现过,还有人说他皈依佛门,如今做了一间小寺庙的主持。
徐太嫔一口气说了十几个线索,连她也不知道真真假假。
沈凤舒又看看玥太妃,见她面露难色,一时也不好答应,只道:“娘娘心系二殿下的安危,母妃和王爷也是一样的。等王爷回来,我与他商量一下,且看看王爷的主意?”
徐太嫔点点头:“我知道你们为难,只是除了汉玟,我什么都不需要。我一直留在宫中,就是为了等他回来,先帝去世之后,我以为他会回来,然而……”
“请娘娘宽心。”
惆怅只是一瞬,徐太嫔继而又盈盈微笑:“许是他不愿意回来吧……因为厌恶了这处是非之地,连我这个母妃也厌恶了。”
“不……二殿下绝不会厌恶您的。”沈凤舒几乎脱口而出:“二殿下一定会为了娘娘回来的。”
徐太嫔瞳孔微微一震,神情随之温和:“你真是个好孩子。”
一个时辰后,沈凤舒亲自送徐太嫔上了马车,临走时她深深望着她道:“当日我救你之时,便想过今天。”
沈凤舒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送走了徐太嫔,玥太妃心生感慨道:“原来她不知情啊,我还以为她是故意装糊涂……”
沈凤舒对宫中秘事所知甚少,忙问:“母妃,二殿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玥太妃陷入沉思,久久才道:“二殿下性情倔强,也很聪明,只是不喜与人交谈,而且,当年先帝给他指婚,他当场反对,惹得龙颜大怒!”
看来周汉玟是个喜恶分明的性情中人。
傍晚时分,周汉宁回府,周身洋溢着淡淡的酒气,还隐隐有点脂粉香。
沈凤舒嗅觉灵敏,鼻尖一动道:“王爷这是从哪儿回来啊?”
周汉宁一张嘴,呵出些许酒气:“我就知瞒不过你。”
沈凤舒笑笑:“王爷还想瞒我什么?”
“不,玩笑话罢了。”
他牵过她的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抚摸:“我与几位大人吃了酒,席间侍奉的婢女皆是涂脂抹粉之人,难免沾染了些气味。”
沈凤舒心里不在意,嘴上却道:“王爷居然也学会逢场作戏了?”
周汉宁闻言攥紧她的手,暗暗用力:“我才懒得理会他们,只是我需要筹一笔银子,沧州要填充军需,指望朝廷是指望不上,只能让户部找几只肥羊来出一出血了。”
京城多富庶,最不缺肥羊了。
“若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去了。”
沈凤舒点头:“我不喜欢王爷应酬。”
周汉宁笑,心里莫名有点高兴:“好。”
沈凤舒跟他说徐太嫔到访一事:“我欠她一个人情,太嫔娘娘想要寻找二殿下的下落,这也合情合理。”
周汉宁眸光沉沉,忽而摇头:“这事不好办的。”
“王爷手下有那么多能人异士,眼线遍布十六州郡,一定有办法的。”
“二哥他……可能早就不在了,否则,他不会这么久还不回来。”
“他为何而死?”
“他……”
周汉宁欲言又止:“也许他是被父皇害死的。”
“啊?”
沈凤舒满脸震惊:“先帝?二殿下是他的儿子啊。”
周汉宁长吁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二哥他是个身怀傲骨之人,他从小就精通琴棋诗画,有才情有见识,身上还有股子不合时宜的书卷气……当年,他在京城兴办诗社画社,招揽了不少同样有才情的人。他们要是整天只作作画谈谈天,倒也乐哉,然而,偏偏有人仗着满腹经纶,妄图议论国家大事,褒贬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