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以东八十里,许家屯宁静的清晨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一骑快马如闪电般冲进村落,直奔屯东老槐树下的小院。壮汉熟练地将马系在槐树上,携带着米袋与肉块,轻快步入那整洁的小院。
推开门扉,院内葱绿盎然,而窑洞内却暗藏玄机。他步入中窑,正欲寻人,却瞬间被火光照亮,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锦袍青年,端坐于椅,两侧侍立着两位威猛的壮汉,络腮胡与刀疤脸,肌肉虬结,气势逼人。
“你们!?”壮汉惊愕之余,欲转身逃离,却已被六柄手弩围困,无处可逃。
“既来之,则安之。”锦袍青年沈槯微笑道,眼神中透露出洞悉一切的从容,“张头领,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真是缘分不浅。”
张头领脸色铁青,冷冷回应:“沈总兵,好一招请君入瓮。只是我没想到,堂堂英雄竟也干起了这等勾当。”
“放肆!”刀疤脸与大胡子怒喝,却被沈槯摆手制止。他淡然问道:“张头领此言何意?你我之间,似乎有些误会。”
“误会?”张头领冷笑,“沈总兵,你我心知肚明。凤儿娘仨,现在何处?”
沈槯眉头微皱,语气坚定:“我沈某行事光明磊落,若真有误会,也定当查明。但今日之事,你需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张头领沉默片刻,眼神复杂,显然内心挣扎。而沈槯则静待其变,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一场智慧与勇气的较量悄然展开。
沈槯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轻轻一挥手,右侧通道的两名家丁悄然让路,布帘轻启,一位风姿绰约的布衣妇人携着一双儿女步入视线,孩子们一见壮汉便欢笑着奔来,妇人亦柔情款款地唤了声“爷”。
壮汉的目光在家人间流转,满是关切:“凤儿,他们没难为你和孩子们吧?”
“没有,”妇人轻摇螓首,感激地说,“沈总兵还给我们送来了粮食和炭火。”
“还有糖吃!”小男孩兴奋地插话。
“对,还有漂亮的红头绳呢!”小女孩也满脸喜悦。
气氛稍缓,沈槯趁机邀请:“张头领,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了吗?”
壮汉抚摸着孩子的头,目光转向沈槯:“沈总兵,你究竟有何打算?”
沈槯目光温柔地掠过那幸福的一家三口,反问道:“张头领,你真想让他们永远这样提心吊胆地生活吗?不给凤儿一个名分,不让她们过上安稳的日子?”
壮汉沉默,布衣妇人眼中闪过一抹期盼与哀愁。
沈槯语气渐重:“响马生涯虽快意恩仇,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官府追剿,民众惶恐,凤儿心中的担忧你可曾体会?那些无辜者的鲜血,你们又如何能心安?”
见壮汉面露挣扎,沈槯语气一转,变得坚定而有力:“乱世之中,朝廷正需英才。我沈某今日特来,非为征伐,而是给予你们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若愿归正,三日后城北大营相见;若仍执迷不悟,后果自知。”
言罢,沈槯大手一挥,转身欲行,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走!”
刀疤脸与大胡子紧随其后,经过壮汉时,刀疤脸突然展示了一手绝技,两颗核桃在他掌中瞬间化为齑粉,震慑全场。壮汉心中大骇,深知今日之沈槯,非比寻常,若真要动手,自己恐难逃一劫。
这一刻,壮汉的心中,似乎有了某种决定。
在沈槯即将迈出窑洞的门槛之际,壮汉的呼唤如同沉钟般响起:“沈总兵,请留步!”
沈槯身形微滞,未转身,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张头领,有何要事相商?”
壮汉恭敬地抱拳,目光坚定:“此事非同小可,我需与其余十三家首领共议。但请沈总兵放心,无论结果如何,三日之内,我必亲赴城北大营,向您禀报。”
沈槯闻言,猛然转身,眼神锐利如鹰隼,沉声回应:“好!三日之后,大营相见,共谋大计。”
大同城内,镇守太监府邸,一派庄重肃穆。
甄士道向张子安行过礼后,二人依礼而坐。甄士道缓缓开口,言辞恳切:“我受将军之命,特来向公公禀报,城北大营的动荡已暂得平息。然则,此乃权宜之计,若饷银之困不解,恐有再变之忧。”
张子安颔首,面露忧虑:“此节,公公我亦深知。还需甄先生代为转达,请驸马爷援手,共渡难关。”
甄士道微笑,语气中带着自信:“将军既已应允,必会全力以赴。但有一事,公公需即刻着手,否则,即便是将军神通广大,也难以在归化之战中克敌制胜,更遑论为公公取回所需之财。”
张子安闻言,忙道:“甄先生请明示。”
甄士道压低声音,道出计策:“我与将军议定,元旦之日,便是挥师蒙古之时。彼时,汉人习俗中正月为吉月,不宜战事,蒙古人定难料我军此举。此乃奇袭之良机。”
张子安闻言,拍案叫绝:“妙哉!甄先生真乃高人也!”
随即,甄士道面色凝重,补充道:“然则,时间紧迫,距元旦不过月余。公公需督促三家兵器作坊,全力打造将军所需之新式火器。务必在元旦前,完成五百支新式火枪与五千颗龙王炮之任务。”
张子安郑重承诺:“甄先生放心,此事关乎大局,我必亲力亲为,若大同三家不足,便调集山西镇其余四家,共襄盛举,务必按时完成。”
甄士道起身,深施一礼:“如此,便有劳公公了。”
张子安连忙扶起,笑道:“甄先生言重了,你我同舟共济,何分彼此?先生慢走,恕不远送。”
甄士道再次拱手,转身离去,步伐坚定。
张子安望着甄士道离去的背影,面色转瞬阴沉,高声唤道:“来人!”
一小太监匆匆而入,躬身行礼,媚态毕现:“干爹有何吩咐?”
张子安自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严肃吩咐:“速将此六百里加急密信送往宫中,务必面呈圣上。”
小太监应声称是,正欲离去,又被张子安叫住:“且慢,另传我令,今晚召兵器作坊几位管事至此,有要事相商。”
小太监应声而去,张子安则凝视着窗外的夜色,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棋局。
栲栳山腰,古旧的山神庙隐匿于岁月的尘埃之中,其破败之态更显沧桑。庙内,熊熊火光摇曳,映照着十三条坚毅的汉子围坐一圈,彼此间虽静默不语,但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言而喻的期待。张和尚,那位晨间与沈槯有过会面的僧人,此刻正端坐其中,神情凝重。
突然,庙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如同战鼓般敲击着众人的心弦。张和尚闻声而起,声音洪亮:“成头领到了!”其余众人亦迅速站起,紧随张和尚步出庙门,只见一位瘦高身影,身着黑色劲装,外披熊皮大氅,手腕上的铜钉护腕在火光下闪烁,透露出一种不容小觑的彪悍之气。他牵着黑马,沿着崎岖山路缓缓而来。
“诸位久等了,在下失礼。”那汉子翻身下马,抱拳作揖,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与豪迈。
张和尚摆手笑道:“成头领言重了,人既已到齐,我们便入内详谈。”
众人鱼贯而入,重新围坐在火堆旁,暖意与火光交织,营造出一种别样的氛围。张和尚环视众人,缓缓开口:“此番我以飞羽传书,急召诸位至此山神庙,实则是有一要事需与诸位共商。”
“何事如此紧急?”有人按捺不住好奇,率先发问,“莫非又有新的差事?”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反驳,语气坚决:“我等在浮图峪已向沈总兵立誓,自此不再侵扰大明百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背信弃义之事,我等断不可为!至于其他匪徒如何行事,我们管不着,但咱们这十四家,今后只对准蒙古人的目标。”
“正是此理!”有人附和,声音中满是对沈槯的敬畏与对未来的决心,“咱们既然栽在了沈总兵手里,就该心服口服,从此只抢蒙古,护我大明百姓安宁。”
火光映照下,每个人的脸庞都显得格外坚毅,仿佛在这一刻,他们已下定决心,共同守护这片土地上的和平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