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沈槯的声音骤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眼神锐利如鹰,直射向刀疤脸,“你岂能以辽东之战与大漠对蒙之战的轻率态度,来评判我们此刻面临的局势?那两场战役,我们是在敌人的领地,进退自如,胜则追击,败则撤退,尚有回旋余地。但此刻,我们脚下的是大同,是生我们养我们的地方,是我们的根基所在!”
沈槯语气一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沉甸甸的责任与使命,“若我们在此地轻易言败,岂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这不仅是放弃了一座城池,更是背弃了城中万千百姓的期望与信赖,还有你口中的娇娘和红杏,她们将何去何从?你忍心让她们的泪水成为我们失败的注脚吗?”
刀疤脸闻言,脸上的不屑与冲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神色。他低下头,目光闪烁,似乎在反思自己的冲动与短视。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将军言之有理,是末将鲁莽了。末将只想着痛快地打一场,却未深思这场仗背后的意义与责任。”
沈槯见状,语气缓和下来,拍了拍刀疤脸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大同的一份子,我们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这座城的命运。李岩和他的流贼虽然看似乌合之众,但实则不容小觑。我们必须谨慎行事,既要保护城池和百姓,也要为自己和家人的未来着想。记住,真正的勇士,不仅要有冲锋陷阵的勇气,更要有运筹帷幄的智慧。”
刀疤脸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坚定的光芒。他知道,自己刚才的想法确实太过简单,而沈槯的话则像是一盆冷水,让他从冲动中清醒过来。从此刻起,他将更加谨慎地对待每一场战斗,为了大同,为了家人,也为了自己。
大同城外,义军大营内,夜色如墨,营火点点,映照着李岩紧锁的眉头。他的心情,犹如这沉沉夜幕,被沈槯这个名字压得透不过气来。每多了解一分沈槯及其麾下军队的底细,李岩心中的震撼便增添一分,那份压迫感如同巨石般沉重,难以释怀。
沈槯的战绩,如同璀璨星辰般耀眼,却又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从归化城的闪电突袭,到土默特人的覆灭,再到奄遏海与三不剌川的辉煌战绩,每一场战斗都彰显着这支军队的非凡实力与沈槯卓越的指挥才能。李岩深知,这样的对手,绝非等闲之辈。
然而,更令人费解的是沈槯的按兵不动。面对城外数万义军,沈槯非但没有主动出击,反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李岩心中疑云密布,他深知沈槯绝非胆小怕事之徒,其背后必有深意。
红娘子在一旁见李岩眉头紧锁,忍不住出言宽慰,却又被李岩的坚定所驳回。他深知,沈槯此举绝非畏惧,而是有着更为深远的布局。这份对对手的尊重与警惕,让李岩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此时,荆茂成的到来带来了雷公山的探报,虽然未能详尽了解山上的情况,但足以让李岩意识到另一个潜在的战场。雷公山的险峻地形与可能的水源,让李岩心中有了计较。他明白,这场战役,不仅仅局限于大同城下,更是一场对智谋与勇气的双重考验。
随着李虎率领的七万多义军抵达,大同城外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而微妙。李岩果断下令,将大军集中于南门外,扎下六座大营,形成坚实的防线。这样的布局,既保证了义军的相互支援,又避免了被官军分割击破的风险。
夜深人静,大营内灯火阑珊,李岩独自站在营帐前,凝视着远方的大同城。他心中既有对未知挑战的忐忑,也有对胜利的渴望。他知道,自己与沈槯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在这场智勇与策略的交锋中,谁能笑到最后,尚待揭晓。
“沈槯,”李岩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抹坚定,“就让我们来看看,究竟是你的铁骑能踏破我这义军大营,还是我的智谋能助你我一同书写这段历史的篇章。”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照耀在大同城头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原本紧张而微妙的对峙局面。五万余大同百姓,如同潮水般涌至西门外,他们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苍凉与无助。这些百姓,或搀扶着年迈的亲人,或怀抱着稚嫩的孩童,面容憔悴,衣衫褴褛,眼中满是对生存的渴望与绝望交织的复杂情绪。
他们步履蹒跚,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忍受着饥饿与疲惫的煎熬。到达城下,无需多言,一个接一个地跪倒在地,那声声低沉而急促的哀求,如同撕裂晨空的悲鸣,请求城上的守军能够打开这扇通往生的希望之门,让他们得以在这座古老而坚固的城池中找到一丝庇护。
这一幕,不仅出乎沈槯与李岩的预料,更在整个大同乃至周边地区掀起了轩然大波。追根溯源,这一切的根源还得从代王朱传齐的决策说起。为了一己私欲,他授意张子安实施了一场针对大同百姓的残酷掠夺,本意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削弱民众的支持,巩固自己的地位。然而,这一恶行却如同野火燎原,迅速失控。
沈槯虽及时出手,制止了城北大营边军的暴行,但他的力量终究有限,无法顾及到周边所有的卫、所、堡。于是,那些失去直接约束的边军,如同脱缰的野马,肆意践踏着无辜百姓的家园,抢掠粮食,焚烧房屋,甚至不惜草菅人命。在这场浩劫中,五万余百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一切,只能踏上漫漫逃亡之路,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大同城上。
面对如此震撼人心的场景,沈槯与李岩的思绪都不禁复杂起来。沈槯心中充满了愤怒与无奈,他深知这场灾难的根源在于上层的腐败与贪婪,而自己虽有心挽救,却往往力不从心。而李岩,作为义军领袖,他同样感受到了人性的脆弱与命运的无奈,同时也意识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或许会成为改变战局的关键。
两人各自在心中盘算着应对之策,却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群在城下苦苦哀求的百姓。在这一刻,他们似乎都明白了,无论战争的结果如何,保护无辜百姓的安危,始终是每一个有担当之人的首要责任。
大同南门之上,箭楼之内,夜色尚未完全褪去,沈槯已连续两夜未曾合眼,此刻正倚着栏杆,半梦半醒之间。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如晨风拂面,将他从朦胧中唤醒:“小婢遵夫人之命,特来军中侍奉将军。”
沈槯猛地回头,只见嫩娘已亭亭玉立于眼前,一袭洁白戎装紧贴其身,剪裁得恰到好处,既显英姿勃发,又不失少女独有的柔美。她身姿挺拔,显然得益于自幼习武,只是胸前那抹原有的丰盈被巧妙地隐藏于布带之下,平添了几分英气。
沈槯的目光不自觉地掠过那精心掩饰之处,嫩娘察觉后,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羞涩地低语:“将军。”那声音里既有娇嗔也有几分羞涩,让沈槯连忙收回目光,略显尴尬地转移话题:“嫩娘,这身戎装真是与你相得益彰,是谁的手艺如此精妙?”
嫩娘闻言,嘴角漾起一抹笑意,轻轻旋转一周,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她自豪地说:“是小婢自己缝制的,将军真的觉得好看吗?”
沈槯点头赞道:“确实好看,不过既然你已扮作男儿身,便不宜再自称小婢,连嫩娘这个名字也需改换。”
嫩娘闻言,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那便请将军赐名吧。”
沈槯略一思索,道:“你轻功了得,身形轻盈如同飞燕,不如就叫燕飞如何?”
嫩娘眉头微蹙,随即笑道:“虽是好名,但听起来仍觉女气。”沈槯微笑:“那便颠倒过来,唤作飞燕,如何?”
“飞燕?”嫩娘眼睛一亮,拍手笑道,“好名字,以后我便叫飞燕了。”
正当两人交谈之际,吕六匆匆闯入,初见飞燕之装扮,不由一愣,随即认出是嫩娘,惊讶之余连忙禀报:“将军,出事了!西门急报,城外突现数万难民,皆是自西北方向逃难而来,正跪在城下恳求开城避难。”
沈槯闻言,心头一紧,追问道:“这些难民从何而来?”
吕六摇头:“具体尚不清楚,但据难民所言,他们多为西北各卫、所、堡附近村镇的百姓,因守军劫掠而流离失所。流贼初至大同,尚未及远行至西北,故此祸端应非其所为。”
沈槯闻言,怒不可遏,一拍案几,怒斥道:“这些边军,简直畜生不如!我必严惩不贷!”
此时,赵信、刀疤脸与大胡子亦闻讯赶来,刀疤脸一进门便大声问道:“将军,城外数万百姓,咱们救是不救?”
大胡子抢话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能见死不救?”沈槯点头,目光坚定:“救,当然要救。即刻准备,开城门放难民入城,同时加强城内治安,确保百姓安全。”
一场突如其来的难民潮,让大同城再次陷入了紧张与忙碌之中,而沈槯与麾下的将士们,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考验中,展现出了他们的仁心与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