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非凡,允文允武,哪个少女不怀春?眼不见身旁小女儿,已经眼露迷离,怕是与她姐姐一样,再难回头。
蔡邕叹了口气,见过高山云海,再见土丘雾霭茫茫,谁人还能入眼?
包括他这个师父,自家徒儿与其他青年才俊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还未及冠已开创新的词章,已有大家风范,礼,乐,射,驭,书,数君子六艺好像无一不精,天赐少年,能为其师,也是荣幸。
蔡邕抬头观瞧,摇摇头闭目感慨,曾经稚童已高他一头,儿时场景历历在目,一晃已过十年有余,稚童之音犹在耳边。
提气一口,缓缓吐出,昨日言语间蔡邕已有计较,心下有些复杂。
但不得不过问,事到临头,必须确定问个究竟,如若不然恐生大事,冷眉一竖:“贞姬,你且退下,关上房门守在门外,告知王护院,十步之内不准任何人靠近,违者不必留情!”
还在玩手指梦游的蔡贞姬闻言,迷茫一抬头,想问问自家父亲适才说了什么,可迎上一双冷目,吓得连忙退了出去。
李悠见之也收摄心神,这表情举动又独留自己,不用猜接下来肯定是关于自己的事,也肯定不是小蔡蔡的事。
房门一合,静谧无声,师徒二人沉默对视,气氛有些沉闷严肃。
蔡邕双眼一眯,一声呵斥:“跪下!为师有话问你。”
不敢犹豫,扑通一声,李悠跪得端端正正。
蔡邕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破灭,天地君亲师,官服袍摆在身,代表大汉朝廷,头戴刘氏冠,代表刘姓皇室,按礼制最少要去冠冕、单膝跪地,自己徒儿不可能不懂礼数。
但李悠想也没想直接双膝跪地,蔡邕见之心下了然,在自家徒儿心中,至少他这个师要比那个君份量更重,有些欣慰也有些沉重。
没有废话开口直问:“徒儿,你可与那蚁贼头领张角有所勾结,这反叛你可参与?”
突如其来一句诘问,问得李悠云里雾里,不知为何有此一问,这话题太过敏感,内心也怦怦直跳,如实回道:“不曾,与之有过数面之缘而已,祸起天下之事与徒儿无关。”
蔡邕神情不见缓和,面黑如墨:“那你可是提前知晓?或者汝亦有不臣之心?”
一言闭,李悠惊觉抬头,但见蔡邕眼眉紧蹙,表情严肃,又如此阵仗,这是看出来了,还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昨日才刚回来,短短一晚就看出心中所想?这不太可能。
昨日久别重逢,师父没有半分寒暄,见面就是喝问,现在细想对话,这不就是问心三问‘问心、问名、问志。’
这与当初拜师时的场景何其相似。
原来如此,师父当真是师父,刚才这是对自己最后的试探,以他自己为标杆,有些以身入局的意味。
看来一入蔡府,自己便在考教中,现在这是准备让自己摊牌了。
李悠有些郁闷,先是张氏摊牌,现在又是师父,自己脑门是不是写着反贼二字,谁都看得出来?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他可没想过做张角第二。
埋眼看地,语气平缓:“师父,何故有此一问?”
见李悠思虑片刻后才作答,蔡邕脸上不喜不怒,语气平淡:
“中原蚁贼四起,诏令刚出,你就与辽东壤平厉兵秣马,似静待许久,却不见平叛,转首去了草原,获牛羊数万而回,一应所得,无一上缴,无诏越境起兵,你想干什么?”
李悠内心咯噔一声,这些行为确实经不起推敲。
如果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当真说不清,如果被打上反贼标签,那只能跟张角一起干。
这其实也不错,只是难度加大,就算反贼出身,到时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蔡邕瞥了一眼,见李悠脸色变换不停,不知心中所想,语气一转:
“要不是,大将军何进上书,胡蛮扰边,击之胡蛮皆服。如若不然,你就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蔡邕一口气说完端坐不动,静等回应。
李悠眉头微皱,他可与何进无半分交集,只是两年前出洛阳时,留了一份礼数,这明显是有人在帮他善后。
能让何进办事,必然金银开路,不用想张氏无疑,怪不得在无极时,要特意留下来说那番话。
李悠脑子有点乱,师父乃当代智者,一眼洞悉不奇怪。
张氏,自己的动向她了如指掌,还有张飞、赵云,都不是笨蛋又是身边人,有所察觉情理之中。
好在这些人都值得信任,不过这也给自己提了个醒,师父能看出来,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看来自己还是太嫩,做事考虑不周。
越想越有些自我怀疑,突然一愣,不对!不对!师父身在洛阳,辽东远隔千里,他怎会知道?就算私自动兵,也可以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而且单单凭借这些就断定自己要反,多少有些牵强,怕是有‘内鬼’想不透就问:“师父,可认识祝公道?”
蔡邕一愣点点头,祝公道是张氏安排的人,难道他们有书信往来?肯定是了,这‘内鬼’必然是张氏无疑。
呵呵,好家伙这是跟自己明牌玩呢,既然他们已经达成共识,那小蔡蔡与甄家五美的事,迎刃而解。
怪不得张氏一个劲催子嗣问题,一念通百事通,呵呵,心情大好。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一拱手答曰:“天昏欲暗尽是黄昏,何不敢抽刀问天?”
蔡邕又叹了口气:“抽刀问天,雷霆天降,狂雨遮幕,人人雨水淋身,岂不是病者死伤无数?”
李悠再拱手,声音铿锵有力:“师父,无道之治,岂不闻冻饿而死者亦是无数?”
一言落,蔡邕神情发怔,几次抬手又放下,皆欲言又止,叹气一声,摇头发笑,自认满腹经纶,翻遍脑海竟找不到一句反驳。
脑中空空,但心中无端浮现稚童铿锵有力声‘为汉民族屹立寰宇之间而学。’
蔡邕双眼有些模糊,稚童之声渐渐与眼前少年重合,突然惊觉,这个眼神好像从未改变,难道当时的小小稚童,就已下定决心?
甄氏主母也曾隐晦提及,自家徒儿来历不可说,蔡邕摇摇头,不再无端猜测,语气放缓了些:“徒儿,此念既从何起?”
从何起?大概是一千八百年后吧,当然,话不可能这么说。
也应该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这个确实很重要。
想了想,拉便宜老爹做这个引路人最好,没准也能史书留字。
想好不犹豫,拱手开口即言:“师父,悠,儿时曾问家父,何故民生艰难?”
“家父叹气答曰:亦天灾,亦人祸。”
“悠随问:天灾如何破,人祸何以救之?”
“家父答曰:我儿既感苍生不易,需潜心苦学,待学有所成,才能抗天灾,抑人祸,解万民。”
“如今,学有所成,天灾犹可破,何况人祸。”
“故,吾意已决。”
洋洋洒洒,一口气说完,深吸一口气,看向师父蔡邕,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