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神情凝重,见一向对自己恭敬有加的徒弟,自称“吾”已表决心,知道已经劝无可劝,便也闭口不言。
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是自己这个师父教得不好吗?
还是其父甄逸那番教子的话有问题?好像都没问题。
可问题出在哪里?蔡邕心中已有答案。
话音已落,半晌师徒二人皆未出声,各怀心事。
李悠只垂目看地,蔡邕见之摇了摇头,心中想法反复横跳,几息沉默似已过四季。
一声长叹:“罢了,罢了。若初心不改,有待他日,为师亲自为你辩经。若食言而肥,吾自清理门户,即自决当场,以罪天下。”
李悠一听,猛地抬头,师父这话说得不可谓不绝,但也表明了态度。
有了蔡邕加入,不亚于在其他领域得一大将。
其实就算李悠什么也不说,到时候二人师徒关系,蔡邕也跑不了,但意义完全不同。
李悠一头磕下:“师父,吾之所愿,是为生民立命尔,仅此而已。”
蔡邕一听,立时就愣住了,手指都有些哆嗦,“为生民立命”,这五字可做毕生追求,急步起身,探手一问:“可有上下半阙?”
见蔡邕神色异常激动,李悠知道横渠四句对文人来说就是终极使命,不过这使命,是空谈还是目标?这当真不好说。
在自己看来,能做其一已是人间俊杰,想一一实现,基本不可能。
除非这人是长生者,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才学,足够的地位,还要始终保持初心不改,这有可能吗?
见自己徒弟点头,蔡邕神色一喜,但又未见下文,罢了,有这一句就已足够。
蔡邕满意点头:“长生,你且先起来!”
“诺。”
气氛一下缓和不少,蔡邕又看了看时辰,离上朝还有些时间,他觉得有必要做些提醒。
又是几息沉默,蔡邕才幽幽开口:“长生你既主意已定,为师自当助你,但你如此行事,恐不能长久矣。”
李悠点点头,师父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个问题,古人又不是傻子。
玩手段都是各中好手,自己这点水平还当真不够看,既然问了,必定有想法对策,一拱手:“还请师父提灯指路。”
蔡邕苦笑一声,是万万没想到,他蔡伯喈,还有为徒弟造反出谋划策的一天。
双手负背,缓步前行,思虑片刻开口道:
“高祖斩白蛇起义,皆是天下苦秦久矣,这是仁义之师。与项王约定兵分二路,先入咸阳者为王,此乃名正言顺,故高祖得天下,四海臣服。”
师父蔡邕不愧是修史的,刘邦有多少水分不用说,但结果确实是这样,也没什么可说的,一拱手表示认同。
蔡邕见之点点头:“而今天下虽苦汉久矣,但世人皆知宦官为祸,当以清君侧,除宦竖为名,先得大义。接着广纳贤才,如今汉室倾颓,然气数未尽,心怀汉室之人亦不在少数,可从中拉拢,后徐徐图之。”
李悠点点头,说的都不错,这好像正是曹操走的路线。
但这个徐徐图之,估计就是秀才举兵,十年不成的原因。
“敢问师父,当下徒儿该如何自处?”
蔡邕反问:“你待如何?”
李悠想了想当初,郭嘉郭奉孝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也毫不犹豫脱口而出:“马踏乌桓,脚踩辽东,以待天时。”
蔡邕听后思忖片刻,摇摇头又点点头,并未发表意见,只是说出自己想法:“如今蚁贼四起,但必不长久,这名长生不取,何故让与他人?”
李悠叹了口气,他能说这张角也是自己老丈人吗?
再者都是些活不下去的普通百姓,取了朝廷的名,不知有多少百姓会戳脊梁骨。
况且内斗有什么意思,把该死之人,比如那个有火山的岛按在地上摩擦,那才叫痛快。
将自己想法减掉前半部分,跟蔡邕说了说。
蔡邕摇摇头:“蛮夷之地,取之无用,何况蚁贼也并非皆是良善末路……”
又洋洋洒洒说了不少,有些确实颇有见地,说的没错,有些却只能听听,比如拉拢世族。
师父蔡邕身处这个时代,拉拢世族这绝对没错,而且绝对是重中之重。
但李悠知道,世家才是一切祸乱根源,虽然杜绝不了,也不可能听之任之。
“时辰不早,且去吧。”
李悠点点头,心中已有计较:“多谢师父教诲,徒儿定铭记于心。”
“嗯!”
一出门,院内护卫皆在十步开外,人人手扶腰刀,阵仗不小。
王护院眼神来回巡视,他也是蔡府老人了,当初就是由他送的简信去无极,如今已是中年。
远处还有个人影若隐若现,是祝公道,果然张氏与师父蔡邕,定有书信往来。
飞身上马,小蔡蔡在走廊相送,面遮薄纱,也难掩脸上嗔怒,先前太过忘我,这小妞的嘴肿了。
李悠也挺尴尬,情难自控,情难自控。
翻身上马,长出一口气,时至今日,自己才算真正后顾无忧,心情大好。
跨马走在洛阳街头,虽是晨曦初见,但行人可是不少,见者避让。
但偏偏有人喜欢走在路中间,身形好大一坨,双肩宽厚,身上肌肉虬结,撑得衣服鼓鼓囊囊,
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一看就不好惹,后背趴着一白头老妇人,似在睡觉,这后背是真宽,这块头也是真大。
李悠靠近,那人也不避不让,都懒得回头看一眼,一步一步走得沉稳。
李悠眉头微皱,这厮举动有些恼人啊!如果有喇叭,高低要按两声。
不过算了,就凭后背老妇人睡的踏实,这人最少是个孝子。
提马一跃,绕了过去,错身而过的瞬间,李悠偏头看了一眼。
这厮长得好凶,赤发朱髯,一脸的凶相,是个真正的虬髯大汉,比二傻兄弟块头还要大上半分。
见李悠望过来,虬髯大汉也不紧不慢偏头对视,二人同时双眼微眯,都觉对方身上气势不弱。
追风一口气撒了出去,本没什么问题,可虬髯大汉后背老妇人却悠悠转醒,立咳几声,有气无力,还越咳越厉害。
李悠脚步未停,跨马想走,但被一言喝住:“休走,汝马匹吵醒俺阿母,那就借马一用!”
说罢也不等李悠回话,一步上前,直接伸手就抓。
李悠哪能惯着他,同样伸手一抓,直接捏住虬髯大汉手腕,一时竟不相上下。
刚一接触,二人同时一愣,心中念头同起‘好大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