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郑惜年便带着风信,身后跟着两个内间拿着一些礼品,俱都是一些不容易动手脚的礼物,去了长乐宫,两宫离得不远,不过一刻钟也便走到了。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风信手上执着一把油纸伞,为郑惜年遮挡有些毒辣的阳光,郑惜年穿着一身轻薄的宫装,浅青色的宫装上绣着多朵雏菊,手里同样执着一把团扇。
听见来回前面撒扫的宫人,在窃窃私语,郑惜年站在身后几步远的位置上,静静的听着。
一人说道:“你说到底是永福宫的明昭仪得陛下的圣心,还是长乐宫的宣嫔更得陛下的圣心,这二人同时怀有子嗣,总得有个高低才是。”
另一人接话道:“自然是明昭仪啦,那怀的可是咱们蜀国的福星,听说宣嫔的孩子还是福星带来的呢。”
一人继续说道:“可不是,明昭仪一步登天,听说生下福星就会晋位贤妃呢,那可是仅次于贵妃,淑妃之后顶顶尊贵的人啊。”
另一人明显更碎嘴些:“这明昭仪怕不是送子观音转世,竟有如此大的福气,椒房殿没有嫡子,这福星说不准是未来的太子呢。”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郑惜年面色罕见的阴沉起来,虽说流言有被压制,没想到底下宫人却是无所畏惧,竟然敢说出这样诛心的话来,皇后本就有所不满,这不是在挑衅皇后吗?姐姐身边本就危机四伏,这岂不是雪上加霜。
一时也顾不得平日里明哲保身的性子了。这可是姐姐盼望已久的孩子,岂能毁在这流言纷纷之下。
厉声喝道:“大胆奴才,你们是哪个宫的,竟敢私下妄议主子,如此诛心之言,是谁叫你们说的。”
两个小内监赶紧转身,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芳仪饶命,奴才是瞎说的,没有人指使,是奴才猪油蒙了心,求小主宽恕……”一边说,还一边打着自己的耳光,那声音可真是够响的,引得长乐宫的宫人都听见了,纷纷探出头来看。
郑惜年看着有宫人隐隐向这边看,知道是问不出来的,这些诛心之言更是不能大肆宣扬,遂吩咐身边的小内监:“你们两个,把人压到宫正司去,把他们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夏总管,让夏总管处置。然后再去禀报温妃一声。”
两个小内监应了声是,便面带冷意的走向两人。
温妃到底是掌管宫务,总要知情的,若是流言再起,想必在陛下那里,也会被质疑管理后宫的能力。
两个小内监瘫倒在地,他们就是私下说几句,没想到被抓个正着,顿时面如死灰,被压着走了,等待他们的便是死路一条。
郑惜年握紧了手中的团扇,稳稳心神,随后向长乐宫走去,而此时听到宫人禀报的何婉仪正站在门口,至于宣嫔,如今是长乐宫的重点保服对象,自然不能在外面晒着,舒舒服服的坐在屋里绣着小衣裳呢。
郑惜年看见何婉仪,忙快走几步:“婉仪姐姐怎么出来了,日头这样大,小心中了暑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婉仪打趣着说道:“没想到妹妹还是个小辣椒呢,姐姐我被这味道吸引出来了,竟也不觉得热了,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郑惜年面上不动声色,只笑着说道:“让姐姐看笑话了,实在是这奴才太不懂事了,扰了姐姐的清净,妹妹给你赔不是。”
到底是在人家宫门口附近发落了奴才,总要解释一番,免得有了龃龉。
何婉仪手里亦拿着团扇,遮住半张脸,声音也带了丝冷意:“这些只知道嚼舌根子的奴才,即便妹妹不动手,我也是容不得他们的,宫里多少的是非,都是他们传出去的,明明芝麻大的事,能被他们夸大成绿豆那么大,早该被处置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听见何婉仪说话,郑惜年心里稍稍安定,这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
“宣嫔如今可方便,这天气炎热,姐姐不方便出来走动,特意人我来给宣嫔贺喜呢。”郑惜年眼里很是真诚,看着真就是特意来送礼一般。
何婉仪摇了摇手中的团扇,说道:“明昭仪身子不便,哪敢劳动她亲自过来,妹妹过来正好,咱们一起说说话。”
走到廊下,小宫女打着遮挡蚊虫的纱帘,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宣嫔听见响动,放下手中的绣绷,就要起身行礼。
忙被郑惜年制止了,拉着手坐到她旁边,笑着说道:“妹妹快别多礼,你如今和明姐姐一样,都是要仔细身子的,都是自家姐妹,这般多礼做什么?可是不欢迎我来?”
宣嫔是正五品嫔,郑惜年是从四品芳仪,但是宣嫔有封号,还是这样贵重的封号,若是个跋扈的,不起身也奈何不得她。
宣嫔温声说道:“原该给姐姐请安的,倒是妹妹失礼了,长乐宫里只有我和何姐姐,郑姐姐来了更热闹些,不过怕是郑姐姐舍不得离开明昭仪身边呢。”
何婉仪招呼着宫人上些酸梅汤过来,放些碎冰进去,凉凉的正解暑,不过宣嫔那碗是温温的,有孕之人不宜用太多的冰。
听见两人互相打趣,笑着说道:“你们两个,都是促狭的,在自己宫里,哪来的那么些规矩,快来喝碗酸梅汤,今年少雨,这天气比往年更加炎热了。”手里的团扇加重了力度。
郑惜年喝了一口酸梅汤,顿觉头脑都清凉了不少,笑着说道:“正是呢,有孕之人用不得冰,宣妹妹怕是要更辛苦些,不过听宫里的姑姑说,看着这几日的云彩,想来不日就要下雨了,妹妹也能舒坦些。”
宣嫔抚摸着肚子,眼里满是慈爱,带着一丝初为人母的坚毅:“这天气热些也不打紧,不能用冰也不怕,只要肚子里这个能够平安健康,我也就知足了。”
郑惜年笑着说道:“妹妹一番慈母心肠,必能如愿的。”
何婉仪估摸着火候也差不多了,转移了话题说道:“是啊,昨日回来,便吩咐宫人找些细密的棉布来,给孩子做小衣,我还说她着急了些呢。”说着叹了口气:“只是宫里流言纷纷,宣妹妹总会受些影响,连门都不敢出来呢。”
郑惜年叹了口气,说道:“姐姐不知,昨日请安路上,不知有湿滑的苔藓,还有一条路被泼了油,足有两米宽呢,油更加湿滑,一个不慎,便要带倒一大片,除了请安,不出门也好,宣妹妹如今胎息不稳,在宫里虽然闷了些,却稳妥些。”
宣嫔顿时有些后怕,手里的酸梅汤也不好喝了起来,一双水润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郑惜年。
何婉仪给了宣嫔一个安抚的眼神,说道:“谁说不是呢,这宫里的孩子向来难以养大,如今宣妹妹的龙胎虽然不如明昭仪的尊贵,可也是惹眼的。”
郑惜年手中的团扇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摇了起来,说道:“姐姐难道也听信那些流言不成?都是陛下的亲骨肉,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我看呐,是有人故意挑拨,让宣妹妹过于忧思,若是龙胎出了什么差错,才是如了别人的意。”
宣嫔紧紧护着自己的肚子,自从得知怀孕倒真是有些多疑起来。她的孩子自然尊贵,只是听到是明昭仪的孩子带来的,明明知道是假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何婉仪端起手边的酸梅汤,摇摇一敬,笑着说道:“是姐姐说错话了,给妹妹赔罪,咱们两宫一向交好,自然不会轻易听别人的挑拨,两个孩子差不了几日,以后可以一起玩耍,这自小相处的情分,长大了也能相互扶持,妹妹,你说是不是。”
郑惜年也端起酸梅汤回敬,笑着说道:“正是呢 ,如今有人频频动作,咱们自然应该同心同德,保着孩子平安生下才是最紧要的事,若是一方出了事,另一方也危矣,咱们相互扶持,总能护着皇嗣平安。”
何婉仪笑着接过了郑惜年抛过来的橄榄枝,不错,无论哪一方出了事,另一个必会是众矢之的,还是两个都平安才好,分散注意力,不过其实还是明昭仪吃了亏,毕竟福星的名头太响亮了,也太惹人眼了。既然明昭仪有此意,她们顺势而为也好。
“妹妹说的极是,咱们互通有无,都是为了皇嗣。”何婉仪看着郑惜年,两人相视一笑,算是达成共识。
郑惜年看了看时辰,说道:“我就不打扰宣妹妹休息了,带了些小玩意,留着给妹妹把玩,不是多么金贵的东西,只是奇巧了些。”
风信把拿来的锦盒打开,确实是一些精巧的适合小孩子的小玩意,不算贵重,却是难得的心意。
宣嫔看了一眼,确实用了心思了,笑着说道:“烦劳两位姐姐费心了,劳烦郑姐姐回去代我向昭仪姐姐致谢,我很喜欢。”
郑惜年笑着点头:“好,那我先走了,你好生养着身子,改日来看你。”
何婉仪笑着送到廊下,眼神悠悠的看着郑惜年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