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沈牧野仍能回忆起沈叙白说话时的神情。
笑是笑的,笑中却彻骨凉意,他从没用那种眼神看过他。
沈叙白拄着拐艰难起身,老仆要扶,他推开。
“沈牧野,你不是神,这个世界不会永远绕着你转,你该早点习惯。”
沈牧野不习惯,他不明白为什么眨眼之间,所有人和事全变了,巨大的问号挡在他的人生前,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他愤怒地揪住沈叙白的衣领。
“沈叙白!你以为你是病人和大哥我就不敢揍你吗?”
沈叙白仍是笑着:“我知道你敢,这世上没几件事你不敢,沈牧野,其实我不觉得你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在意谢时暖,你自小叛逆,谢时暖是谢家人,又不像其他女孩那样容易被你迷惑,比之锦云,她更激发你的征服欲,你们门不当户不对,放在别人眼里是困难,放在你眼里是乐趣。”
沈牧野呼吸急促和粗重,他已然怒不可遏。
“你乐在其中的时候,想过谢时暖吗?你没想过,所以……”
沈叙白狠狠一挣,挣开了沈牧野,用了力气,他气血翻涌,忍不住咳了两声。
“所以……你没资格质问我,因为,我给出的未来,你没本事给。”
沈牧野踉跄着退了半步,恶狠狠地瞪着他,沈叙白将他愤怒和伤心尽收眼底,依然不为所动。
他虚弱不堪地鄙夷他。
“你要是不服气,大可以试试,在我死后,抢不抢得回谢时暖。”
话音未落,沈牧野一拳揍了过来。
沈叙白其实身手很好,看着文质彬彬,但身体条件天生擅长格斗,教导沈牧野格斗术的老师说过大公子是天才。
天才生了病,没能躲过这一拳,他被一拳揍倒,瘫坐在沙发上,鲜血立刻从嘴角溢出。
沈牧野咬牙切齿:“小暖她不是用来抢夺的筹码!”
沈叙白面色愈发灰败,他擦掉血迹,再次勾起嘴角。
“说得真好听,牧野,可惜你活在现实里,不抢不筹谋就注定失去。”他艰难地坐起来,笑出声,“我会在天上看着,看你痛苦,看你惨败!”
沈牧野很佩服当时的自己,居然只是离开而没有再来一拳。
时过境迁,如今回想,他仍不能平静,沈叙白是怎么从几十年的好哥哥,摇身一变,成了阴险狡诈抢弟妹的情敌。
他望着怀里的女人,心下一动,凑到她眉间轻吻。
现在来看这个女人对自己并非那么绝情,为了他,她会着急会涉险,但为什么……
沈叙白阴险狡诈,未必不会框她,也许她对他没有那么真心也许……
念头一起,沈牧野的吻便重了。
谢时暖不太舒服地唔了一声,缓缓道:“叙白……”
这个名字被她念得伤感,沈牧野手臂一紧,半晌,自嘲地一笑。
“怎么可能。”
谢时暖久违地做了个温暖的梦。
温暖的来源是沈叙白,他看着有些忧愁。
“时暖,我死以后,你的日子是不是不好过。”
梦里的谢时暖比较诚实,点头。
“牧野他不原谅我。”
“抱歉,是因为我。”
第一次,谢时暖听到他的抱歉没有说没事,而是抬眸,问出心底压了许久的疑惑。
“叙白……”
她纠结着,“你要我配合你结婚的原因,除了那一个,真的没有别的了吗?”
沈叙白诧异:“为什么这么问?”
谢时暖答不出,她咬着唇,把那丝怪异再次压下。
……
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还好,周末,她不用早起。
谢时暖翻了个身,发觉身旁冰凉,旁边没人。
她迅速爬了起来,床下放着一双丝绸拖鞋,她慌慌张张穿上,拉开门。
他们昨晚睡在二楼,左右都很安静,唯有鸟鸣时而传来,佣人阿姨上前道:“谢小姐,您的东西已经从酒店取回,沈先生有交代。”
谢时暖转过头看她。
佣人阿姨恭敬得很:“吃过早饭后,请您尽早返回京市。”
说着,她送上托盘,托盘上有一杯水和一粒药。
浴室那次,沈牧野没做措施,这次不用她提醒,他的补救越发及时了。
谢时暖说不清心里的滋味,仰头吞下药片,重回现实。
饭后,她买下最近一班高铁回了京市。
车厢坐得不满,三三两两的,倒是安静。
谢时暖点开聊天软件,置顶的是小何的八卦群,沈牧野高调送股权的新闻已然成了这两天的热门话题。
大多数人的观点是聘礼,小沈总兜兜转转还是爱青梅。
小何看不上陈晓玉,但很看得上孟锦云。
——她有央舞博士学位呢,是个学霸,风评口碑都巨好,虽说不做舞蹈演员了,但现在做慈善做得也很好,都说她人美心善,是同龄女继承人里最受欢迎的。
有同事了解内情。
——那学位水的啦,我师兄跟她一个专业,说研究生期间组会都没来过,博士论文也是导师带着几个学生帮忙写的。
小何颇不服气。
——那其他总是真的吧!人家慈善事业发展得多好啊,长得也比陈晓玉漂亮,还不像陈晓玉那么蠢,喜欢在网上显摆,跟沈总配多了!
——你觉得有啥用,沈总觉得才行吧!要我说,股权真是聘礼的话,那是豪横的示爱啊,但你看沈总示爱了吗?没有吧,你别脑补了。
两人一言不合掐了几十条。
谢时暖果断退出页面往下看,下面是林柏亭。
——我已回京市,你呢?
——有消息说针对金诚的各路调查开始逐步终止,你可以放心了,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
——时暖,我昨天说的话,可能有点过分,抱歉,你不要放在心上。
回京市的那一条时间是清晨,他几乎是连夜赶了回去,接下来两条都是上午,前后算来,他根本没睡几个钟头。
谢时暖自责不已,连忙回了过去。
——我也正在回程的路上,柏亭,该说抱歉的是我,把你一个丢在宴会上自己跑了,下次一定不会,还有……你说的话不过分。
那边回得很快。
——那么说,我们还有下次,是不是?
——当然!
林柏亭回了个笑哈哈的表情,逗乐了谢时暖,她望着外头极速后退的风景。
一趟贝市之行,心情宛如过山车。
所有人都觉得股权是聘礼,哪怕沈德昌多半也那么想,沈牧野不承认不否认,设下重重迷障,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是还嫌自己危机不够多吗?
她好像越发看不透沈牧野了。
独独能看清的只有,未来更加扑朔迷离。
林柏亭的那三问其实一直是悬在她脑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只是,她贪图一时的甜蜜,诓骗自己一切有得救,假装头顶上的剑不存在,高兴一天是一天。
怎么可能呢?
没了陈家,也会是孟家,没了孟家呢,没准还要来个李家,她顺位最末,到死都没希望。
真该果断一点,彻底一点,坚决离开名为沈牧野的坑,他自由,她也解脱。
想到这里,谢时暖顿感疲惫,身体上的,心理上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