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又把目光移向自己周围的地面,同自己刚才穿过的巷子一样,四周的青砖爬满苔藓,砖缝处的积水深浅不一。
对面站定一个中年男人,个头不高,皮肤黝黑,虽然已经是深秋之际,但身上仅穿着一件背心和一条短裤,露出硕大紧致的肌肉,正然指着对面破口大骂。
“诶,你摔傻了还是怎么的?我跟你说话呢!”
当了这么久的皇上,李承乾对于这种毫无缘由的破口大骂一时难以适应,但还是努力平复着心情,抱拳拱手道。
“这位……壮士,但不知朕何处得罪于你,还望明示。”
男人一脸疑惑,上下打量着李承乾。
“你是外地来的吧?什么朕不朕的,我说你走路看不看路啊,我辛苦从山里挑来的柴火,被你这一撞,摔断的不说,地上这么多水,这还怎么用啊?”
男人指着散落一地的柴火,脸上写满了不悦。
李承乾这才看到,男人周围确实散落着不少木柴,一旁还有一个扁担,两边各自系着一根麻绳,应该是捆木柴用的。
四周的百姓议论纷纷,有人惋惜这汉子凭着两膀子力气吃饭,今天这么一折腾,恐怕又要饿上一顿了,有人则埋怨对面这人太不小心。
众人的议论穿到李承乾的耳中,其不由得感到脸上发烧,急忙学着平日里文武百官的样子拱手鞠躬说道。
“实在抱歉,朕——啊,我方才急着赶路,从巷子中冲出时来不及躲闪,还望壮士不要见怪,这些木柴算在我的头上,另外我再多给赔偿,你看如何啊?”
没想到此话一出,男人立即冷笑一声,抱着肩膀上下打量了李承乾一番。
“你?朋友,不是我瞧不起你,不知者不怪,听口音你是外地人,不了解这的情况。我不是卖柴火的,我是专门负责给官老爷送柴火的!”
说到这里,男人下意识挺起胸脯,似乎预料到对方会被自己接下来的话吓到似的。
“你去打听打听,这一带谁不知道我林甲的名字,江南知府衙门上上下下的柴火,都靠我一个人送,一根木头卖一两银子,你买?有钱的话,先把你身上那身衣服换换吧!”
顺着男人手指着的方向,李承乾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龙袍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应该是方才恍惚间逃命时被甩掉的。
由于事发时尚在深夜,且昨晚就寝时李承乾并未更换睡衣,加上整晚都躺在死尸堆里,因此李承乾原本的丝绸内衬此时已经泥泞不堪,不少地方还沾染着已经凝固的血迹。
李承乾心中不免苦笑——确实,就自己现在的穿着打扮而言,甚至不如一个平民百姓,说是个外地乞丐都不为过。
那汉子见李承乾低头不语,又看其浑身上下脏乱不堪,又有些心生不忍,叹了一口气后转身去捡地上的柴火,随口埋怨道。
“唉,真是晦气,柴火被撞掉了不说,还是被个要饭的撞了,算啦,都是穷苦人,我也不难为你,你要是有膀子力气呢,就帮我把这担子挑到府衙,要是有事,就去忙你的吧。”
李承乾自然不能就这么离开——况且自己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眼下身无分文,又失去了皇帝的身份,最好的去路正是随这汉子一同前往江南府衙。
因此,李承乾没有多言,上前从男子手中接过担子担在肩上,挤开人群向前走去。
李承乾在当演员时接过一些农村的戏份,对于挑担子还真有些经验,加上原主是习武之人,扛着这点分量走个十几里的路程不是问题。
一路上,汉子一改方才是怒态,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除了埋怨李承乾行事莽撞外,还时不时给他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
“朋友,听口音你是外乡人,想必是逃荒来的吧,唉,这几年北边不太平,我们这每天都来不少难民。”
“啊……是,我来这投奔个亲戚。”
“害,我跟你说,这战乱年头啊,什么亲戚都靠不住,难民都说是投奔家人来的,最后都得靠我们这些本地人接济,我们这啊,是出了名的礼仪之乡,人都和水似的,温柔的很呐。”
“是……还没有请教壮士尊姓大名?”
“哦对,我啊,叫林甲,家里边行二,你叫我林老二就行。”
说着,林甲回头冲李承乾一笑,大拇指指向自己。
“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靠砍柴为生。但别看我混得不怎么样,上到衙门的差官,下到街边的乞丐,大家都还挺喜欢我。我们那有个教书先生最近还给我取了个字,叫仲一。”
李承乾一边听着,一边端详起前面的汉子。
此人个头不高,但身材匀称,看年纪也就是二三十岁,精神十足,可能是因为出汗量太大,转凉的天气下,浑身上下都隐隐冒出白色的蒸汽。
知府衙门很快就到了,李承乾想要上去叫门,但被林甲伸手拦在后面。
“诶诶诶,干嘛?”
“啊?去叫门啊,有什么问题吗……”
林甲回过头来看向李承乾,像是对方犯了艾玛弥天大罪一样。
“这一路上我说过的话你到底听了没有啊,这可是江南知府大人的衙门!衙门前的看门狗都是七品官,连我这种老资格都得看人家的脸色行事,懂不懂啊你。”
李承乾心头一沉。
这江南知府好大的官威。
一顿教训过后,林甲掸了掸背心上的灰尘,改换出一副笑容,谄媚之态让李承乾不敢相信这是从他脸上表现出的表情。而后来到台阶下,对着门口值班的差官一作揖。
“嘿嘿,二位爷,辛苦辛苦。”
大门处,一左一右站定两位差官,腰间各自佩带一口宝刀,同时斜眼向下看去。
“嗯?老林啊,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林甲满脸陪笑。
“嗨,您是不知道,小人来的时候,被一个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砸中了手,担子当时就落地了,捡柴火又费了半天劲,所以耽搁了些时候,还望您千万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