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
月上中天,唯有几朵厚重的白云挂在乌蓝的穹顶上,随着清风慢慢移着。
赵非韫侧过脸,看向自出门就一直未曾说话的萧眠。
“莫不是被吓到了?”
苟子美此人,刚开始还略有些克制,然而几杯美酒下肚,他便开始放飞自我。
也不奉承着赵非韫,盯着跳舞的萧盼眼珠子都没转一下,酒意上头,更是要把衣服脱了,蒙着眼与姑娘们玩什么捉迷藏。
形态放浪,神情鬼迷,萧眠这么大都没见过男人这样猥琐过。
“苟子美确实恶心,但不至于被吓到。”
一片乌云慢慢飘过,遮住了皎洁如银的弯月,四周暗了下来,萧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脚下一歪,被赵非韫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胳膊,又很快放开。
萧眠感激一笑,复又眉头微皱,“我只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她斟酌几息,眼神瞟了一眼赵非韫,“那个仙仙姑娘,我竟然会觉得她好像萧盼。”
虽然身形没有之前看见的萧盼那样丰腴,但那双眉眼,还有声音,虽然躲躲闪闪的,萧眠仍感到十分熟悉。
赵非韫脚步顿了顿,仔细想了想,“她?她为何会在这里?”
他虽与萧盼有婚约,然来往并不多,即便是因着年节需要送礼,也是隔着屏风草草客气过几句,要不然当初下花轿拜堂之际,也不至于新娘子换人都不清楚。
对于这个仙仙,他也只是觉得这人格外紧张,过于怯弱胆小。
“我怎么知道,不过,或许是我想多了呢。”萧眠耸了耸肩,“要真是她,怎么会不像我们求助?”
“你确定她会想向你求助?”赵非韫倒是看得很明白,“如果仙仙真是萧盼,天之娇女,对于她而言,不论什么原因落入此等境地,恐怕即便是在冰香阁吃再多苦,也不能让她低下头。”
“尤其是是对你,她曾经看不起的人,一旦开口求助,那便是将自己的自尊颜面统统踩到脚底下,你明白吗?”
“再说,想想她对你做过什么事。”
萧眠沉默了。“可是,难道还有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事吗?”
短短时间,她看得真切,五娘子完全是将她视作摇钱树,非打即骂。清白这个时候已经不算回事了。
如果真是萧盼,难道她不应当是想尽一切办法逃离那里,重新回到长安吗?
“不行,我得回去一趟。”
毕竟是血亲,虽然算计过自己,但她做不到冷眼旁观。
“萧眠。”赵非韫停下步子,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按了按,又微微倾身,直视着萧眠,仿佛要看进她的心底去,“你不用去了,她是不会见你的。”
如果是萧盼,她宁愿死,宁愿做一辈子仙仙,也绝不会想让人知道,高门贵女沦落过风尘。
这是她一生荣光当中的污点。
不会想让人知晓,也不会想让人揭开。
萧盼心思深重,她只会想自己爬出这个泥淖。
边塞的夜风格外的凉,慢悠悠吹过,萧眠霎时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真的,是这样吗?
面子和尊严,真的有那般重要吗?
重要吗?萧盼此时也在对镜自问。
重要,当然重要,她活了三世,就是为了显于人前,享尽荣华富贵,而不是落到这种可笑的地步。
平滑如水面的银镜映出浓妆艳抹的脸蛋,高耸的牡丹发髻上插着一朵硕大的含香黄,这是青楼女子才有的标记。
萧盼一把抓了下来,因为过于用力,娇嫩的花瓣汁水沾满了葱白的手指。
她捏住袖子,一下又一下擦着浓重的胭脂,因为过于用力,很快面上就发红发烫,可萧盼就像是感受不到一般,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直到鬓发处的琉璃珠钗啪嗒一声落在桌上,她才猛地停手。
银镜当中,娇媚可人的女子早就变成了乱七八糟的哭泣女子,各种胭脂糊在脸上,形成一副可笑的水墨画。
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萧盼忍不住埋头抽泣出声。
她不过是想看住自己的丈夫,为什么,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要是不能离开,她干脆死了算了。
可是内心的不甘又绝对不允许她这样做。
“萧盼。”一只手忽地搭上她的肩膀,重重一按。
“谁?!”
大半个月无人知道自己的真名,辅一被叫破,萧盼被唬了一跳,浑身肌肉紧绷,转身靠着梳妆台警惕的看向面前人。
脚下的牡丹彻底被碾碎,正如她此刻惊颤不定的心情。
来人一身青蓝相间的长袍,乌发半挽,罩着红色脸谱,看不清任何神色。
“你是谁?”
萧盼不知道面前是人是鬼,唯有心跳得飞快,险些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她张了张嘴,就要叫人。
“来.....嗯。”她更惊恐了,连连摇头,生怕被人捂死。
“别叫!是我!”面罩被慢慢拿下。
萧盼的神色转而变得惊喜,慌张,还有些后怕。
“王爷,怎么是您!?”
“您来救我了。”
陈钦摩挲着面具边缘,眼角虽然还带着惯有的弧度,里面的神色却是冷的,“你是我的王妃,自然要来救你。”
萧盼的心忽然定了下来,双眼发干,泪珠就要落下,她感激地看着陈钦,这一刻,陈钦在她心中,就是天神般的存在。
她的心又酸又软,不由地依了过去,扯着陈钦的袖子,连语气都软了下来,“王爷,我就知道您对我好。”
见陈钦看过来,萧盼忙低头擦了擦发红的眼角,“王爷,您不知道,这里的人多可恶,杀了我的侍卫,芍药也不见了.....我,我在这儿也是受尽委屈。”
“要不是惦记着王爷,我早就一头撞死了!”
“王爷,您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啊!”她盈盈哭着,完全没有注意到陈钦眼中闪过的不耐与。
“好了,好了,别哭了。”陈钦的眼神不着痕迹的在四周打量着,敷衍的拍了拍萧眠的肩膀安抚着,“本王知道你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