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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炯负着李嵬名,在这及膝的皑皑雪野中艰难挪移,周遭风雪恰似万千利刃,呼啸着肆意切割二人躯体,那凛冽寒风,直透肌骨,似要将二人浑身血脉皆要冻凝一般。
他不知这般苦苦支撑着已经行了多久,此时双腿早已如灌铅般沉重,每迈出一步,都似要耗尽全身残存之力,然他却不敢有半分停歇。尽管周身筋疲力竭,仅靠着一股执念强撑,嘴上犹自喃喃与李嵬名说着话,希望能留住她那渐趋微弱的生机,生怕这朵生于高山之巅、娇贵无双的雪莲,在自己手中悄然凋零。
“杨炯!” 李嵬名气息奄奄,轻唤一声。
“嗯?” 杨炯忙应道。
“白雪公主的故事,你已讲了好些遍啦,说点旁的事儿吧。” 李嵬名声若蚊蝇,透着几分虚弱的娇嗔。
“你想听什么?” 杨炯问道,脚下步伐不停,却更显踉跄。
“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我未曾与你一同长大,总是气你那青梅竹马的公主小情人呢。” 李嵬名嘴角微微上扬,努力扯出一抹笑意,可这笑容在惨白面色映衬下,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杨炯闻言,脚步稍缓,沉默良久,方开口道:“我幼时,形单影只,常受旁人欺辱。身边无人庇佑,日子过得着实艰难。幸得后来遇着一位善心老婆婆,她怜我孤苦,赠我诸多吃食,还供我读书,每每有人刁难,她便出面为我撑腰。犹记有一回,一群顽童辱骂她是个捡食垃圾、收养弃儿的老太婆,那时我虽怯懦,可念及婆婆恩义,心头火起,便与他们打了起来。”
“后来怎样?” 李嵬名追问道,眼中满是关切。
“后来自是我不敌,被揍得鼻青脸肿,足足卧床三日,方能起身。” 杨炯苦笑。
“你可曾后悔?” 李嵬名凝眸望着他,轻声问道。
杨炯摇头,咬咬牙道:“只恨当时身子孱弱,没能胜了那帮崽子!”
“你做得对!婆婆待你这般好,你自当为她出气。” 李嵬名颔首赞许。
“你竟不怀疑我是编故事哄你?” 杨炯颇感诧异。
“那你可有欺瞒我?” 李嵬名不答反问,美目直视杨炯,似要瞧破他那心底隐秘。
杨炯默然不语,双臂微微收紧,将李嵬名往上托了托,而后拼尽余力,抬脚再迈一步,却觉身后李嵬名良久无声,心下大骇,忙晃了晃她,疾呼道:“李嵬名!不许睡!”
“啊?杨炯~!你在叫我么?” 李嵬名呓语不断,神志已然迷糊。
“是!我叫的便是大夏嫡长公主,李嵬名!你可是她?” 杨炯声嘶力竭,几近癫狂。
“是!我是大夏公主!” 李嵬名似被这呼喊唤醒了几分神志,语气笃定,可旋即又陷入迷糊之中。
杨炯见状,心急如焚,额上青筋暴起,咬着牙用力摇晃她,大声道:“李嵬名!你既听了我的事儿,也该讲讲你的过往。你幼时如何?可有人欺负你吗?”
李嵬名听他问起自己,精神陡然一振,虽声音虚弱,话语间却满是得意:“我李嵬名自幼便是众人的宠儿,谁敢招惹于我?五岁时,我便领着军机堂的人四处闯荡,瞧谁不顺眼,便挥拳相向,可威风了!”
“没想到你竟是个混世小魔王!” 杨炯嘴角上扬,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附和道。
“嘿嘿!你怕了吧!往后可不许再欺负我!” 李嵬名嘴角含笑,眼中透着俏皮。
“不欺负!此后再不敢了!” 杨炯重重点头。
“李嵬名!你定要撑住啊!我还未带你归家呢!你不是一直想知晓她们为何欺瞒你吗?若你就此去了,谁还能替你问个明白?” 杨炯见她又没了动静,怒吼出声,眼眶泛红,几欲落泪。
“你……你不帮我么?” 李嵬名气若游丝,话语中满是委屈。
“我才不帮你,咱俩可是仇敌!我恨你还来不及呢!” 杨炯故意恶语相向,盼能激起她求生的意志。
“你……讨厌鬼!” 李嵬名嗔骂一声,话音刚落,全身气力瞬间抽离,双臂一松,上身后仰,直直栽倒进及膝的雪地之中。
杨炯本就仅凭一口气强撑,此刻被她一带,亦是彻底没了力气,两人一同倒在了积雪之内。
“冷~!我好冷!” 李嵬名幽幽呼唤,声音中满是无助与恐惧。
杨炯挣扎着爬到她身旁,扶起她紧紧拥入怀中,轻声抚慰:“别怕!我在这儿,一步都不会离开你!”
“杨炯!我怕冷,抱紧我!” 李嵬名偎在他怀中,呓语不止。
“好!我抱紧你!定不让你受一丝寒意!” 杨炯双臂用力,似要将她融入自己身躯,不断重复着安抚之语。
“我听那些话本里说,女子临去之时,总要问夫君是否爱她。我却不问你,你也不许答,不然……不然我怕自己舍不得走了。” 李嵬名闭着眼眸,泪水晶莹,顺着惨白脸颊滑落,气若游丝地说道。
“不会的,不会的!你定不会有事!” 杨炯将她抱得更紧,仿若这般便能将她从鬼门关拉回,不住地摇头否认,神色间满是绝望与不甘。
“说些什么话好呢?我李嵬名好歹也是公主,总得说点提气的话才是。” 李嵬名缓缓睁开眼眸,强撑着扯出一丝俏皮笑意,望向杨炯问道。
“对!得说些提气的话!你仔细想想,可莫要坠了你大夏第一美人、嫡长公主的名头。” 杨炯急道。
李嵬名无力地白了他一眼,继而皱起眉头,似是真在苦思冥想,半晌,轻叹一声:“我想不出,如今只想骂你!”
“啊?” 杨炯一怔。
“你个负心郎,讨厌鬼!我李嵬名下辈子再也不要遇到你,我要做那个威风八面的……嫡长公主!” 李嵬名说完,泪水决堤,缓缓闭上双眸,生机似渐消逝。
“李嵬名!不许睡!”
此时杨炯方才领悟,何为 “怜取眼前人”。往昔思前想后,总不知珍惜,直至此刻,佳人将逝,才惊觉满心眷恋,当真愚不可及。
“水…… 水……我渴!” 李嵬名谵语不断,干裂嘴唇微微颤动。
“好!水,水!” 杨炯环顾四周,唯见漫天风雪茫茫,哪有半分水渍?心下惶然,寻思着或许这便是自己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事了。
念及此处,杨炯决然脱下外衣,尽数裹在李嵬名上身,沉声道:“等我,我去取水!”
言罢,转身寻得一处积雪深厚、看似纯净之地。瞅准雪处,杨炯全身扑上,刹那间,冰雪寒意直刺骨髓,他仿若未觉,双手如疯狂利爪,刨动积雪,雪沫飞溅,落于脸上,转瞬凝为水珠,又成冰碴,刺痛面庞。
挖了几下,不见雪水,杨炯愈发心急,眼眶泛红,恰似困兽般嘶吼一声,整个人在雪地里翻滚起来,身躯与积雪猛烈摩擦,每一次滚动,凭着体温沾染积雪,雪渐化水,沾染上身。
此时,雪花糊满了杨炯头脸,眉毛结满冰棱,嘴唇冻得青紫,他边滚边用冻僵的手拢雪,向身上涂抹,盼能多融些雪水。
而后抓起一大把积雪,塞进已然冻僵的口腔,雪刚一接触嘴唇,恰似细密冰针,狠狠刺扎干裂唇皮,寒意直钻牙缝,引得他牙龈酸痛痉挛。杨炯一狠心,咬下一口雪,那冻僵的口腔内,刹那间似被塞进细碎冰凌,尖锐棱角划过口腔黏膜,剧痛仿若电流乱窜,太阳穴突突直跳。
杨炯紧咬牙关,眉头拧成死结,双眼死死盯着李嵬名,强忍剧痛,抱住她身躯,对上那苍白红唇,将口中雪水缓缓渡入。
李嵬名忽觉冰冷入喉,水冲腔道,剧烈咳了起来。杨炯见她如此,忙拿巾帕,在上身擦拭沾染雪水,打湿后,咬着冻僵牙关道:“张嘴!水!”
李嵬名瞧着杨炯这般模样,心似被利刃穿刺,剧痛难忍,泪水潸然滑落,望着他那满身伤痕,早已经冻紫的上身,咳了几下后,气弱游丝道:“抱紧我!你的雪莲花怕冷!”
“好!好!” 杨炯此时已然说不出完整话语,只能抱紧李嵬名,仿若抱住的是世间最珍贵之物。
李嵬名将杨炯上衣退下,裹住他身躯,两人紧紧依偎。她望着杨炯良久,红唇轻启,缓缓覆上他双唇,天地苍茫,却容不下这痴男怨女,眼眸虽小,却装满彼此深情。
唇分,李嵬名望着杨炯,释然一笑:“我输了!”
杨炯意识恍惚,只能紧紧抱住李嵬名,再做不得其他,甚至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是奢望。
两人发丝被风雪绞缠,冰凌挂满发梢。面庞皆被冻得青紫,嘴唇干裂出血,血珠刚渗便冻成紫黑色痂块。眼眸半睁半阖,眼皮似被寒霜黏住,每一次颤动都艰难无比。杨炯眼中,李嵬名面容渐渐模糊,如被水洇湿的画,只剩轮廓飘摇,李嵬名瞧着杨炯,亦是雾里看花,身影虚幻。
杨炯脑袋渐渐耷拉,身体往一侧歪倒,可心底眷恋作祟,下意识又再次收紧环抱李嵬名双臂,即使那手臂已然毫无力气。李嵬名倚靠着他,身子一点点下滑,像那凋零雪莲,冰雪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凝结出厚厚的冰帘,封住她湛蓝的双眼,手脚麻木,灵魂好似轻烟,在风雪绞杀中飘荡,随时都会被没入这无尽黑暗。
就在此时,天空突闻三声海东青长啸,紧接着,马蹄踏雪之声由远及近,嘎吱嘎吱,连绵不绝。
俄顷,一肥胖壮硕的武士奔至二人身前,细细打量一番,高声道:“公主!好像是杨少卿!”
话音刚落,一少女策马而来,翻身下马,瞧清二人惨状,眉头紧皱,骂道:“都说你好女色,今日可算开了眼!”
言罢,转头吩咐,“阿耶朗,背上这个不要命的色鬼!你们几个女抚司,好生照看李嵬名!”
安排停当,少女翻身上马,身姿矫健,洒脱恣意,朝北方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