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让他得知叶轻眉死亡的真相,那他岂不是要将矛头直指自己?
想到此处,庆帝的眼眸中骤然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
他清楚陈萍萍有多喜爱仰慕叶轻眉,却未曾料到,即便在叶轻眉死去这么多年之后,依旧能让陈萍萍不惜一切代价的去帮助她的儿子。
庆帝坐在软榻之上,双手稳稳地扶在双膝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
一股无形的寒意悄然降临,它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整座宫殿,随后如潮水般蔓延开来,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了一片阴冷之中,这股寒意似乎还要冲破天际,向更远的地方蔓延。
天边的云朵在触碰到这股寒意后,开始颤抖着收缩,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深沉。
乌云密布,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空气开始变得湿润而沉重。
随着第一滴雨珠的落下,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听着窗外的雨声,庆帝心中已有了决断,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冷酷与决绝。
……
林若甫在第一时间接到了京都府衙火速传来的紧急消息,整个人猛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脸惊愕。
监察院居然真的去劫狱了。
林若甫心中思绪纷飞,各种念头如潮水般涌来。
此时,听到消息的百官也纷纷向他聚拢,心思各异的人们,脸上却都是相同的震惊。
林若甫心中不禁一沉:事情彻底闹大了!
监察院与朝中其他部门不同,它只属于庆帝,权在六部之外,不受庆律所限,只依圣旨办事。
这样的地位,让它拥有了无与伦比的权力和自由度。
可是现在劫狱的事情一出,无疑将陈萍萍推向了与庆帝对立的风口浪尖。
监察院这头曾经忠诚且强大的“凶兽”,如今似乎已挣脱了束缚,背叛了它的主人。
一旦这样的力量失控,其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和最终后果,将是任何人都不敢轻易想象的。
届时,整个大庆的权力架构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局势动荡难料。
事情发展到眼前这个地步,林若甫已不再为范家的事情操心了。
因为范思辙已是必死无疑,范建也难以逃脱重罚,出使北齐的范闲,即便庆帝现在不做惩处,心中也会对他产生忌惮。
所以他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想办法,为即将可能到来的朝野动荡做好准备。
林若甫重重吐出一口气,带着几位重臣冒雨求见庆帝。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宰相自然要去求庆帝示下。
雨势愈发猛烈,林若甫一行人在雨中疾行,衣衫被雨水打湿。
等到了庆帝的兴庆宫之后,众人小心翼翼地整理好衣冠,尽量维持着庄重的仪态,然后入殿求见。
最终得到了庆帝的一个字——查。
林若甫精神一振。
如果庆帝想要强行保住陈萍萍,即便他们这些人不愿意,碍于庆帝的君威和手段,最后也只能同意。
然而,现在庆帝给了他们一个“查”字,这显然是不打算包庇陈萍萍的意思。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放开手脚去调查和处理此事,不必再顾虑他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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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府,李承泽从窗口伸出一只手,接住了从天而降的雨水。
雨水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刹那,一股寒气顺着手指侵入体内,却又迅速消散无踪。
“他果然是大宗师,大宗师果然可以牵引天地之力,这个世界的天地之力果然也可以使用。”
李承泽缓缓咧开了嘴,仿佛心中某个长久以来的期待正在实现。
他不顾谢必安和范无救两人的惊呼声,迈步走到庭院中央,任由雨滴不断地敲打在他的脸上、肩上,逐渐浸透了他的衣衫,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庆帝真的是大宗师!
在这一刻,李承泽兴奋极了。
这个世界的武者并不能像上个世界的人那样沟通天地,汲取天地之力为己所用。
而是需吸纳周遭空气中的“气”,经由体内经脉转化为真气。
但是大宗师的力量太过强大,他们体内真气每一次异常的波动,都能被动的牵引天地之力,与之共鸣。
就像现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正是庆帝心境起伏、真气激荡所引发的天地异象。
以前庆帝会将自身的真气渡给洪四庠,以此营造出自己不通武艺的假象。
可是现在洪四庠一死,失去了“真气容器”的庆帝,在察觉到陈萍萍的背叛后,心绪瞬间的失控,便不由自主地牵引了天地之力。
曾经李承泽并不知道庆帝是大宗师,所以才会对叶重下手,目的就是引叶流云入京,然后想办法借助大宗师之力,破开周围那股‘气’的桎梏,探寻引天地之力的奥秘。
岂料庆帝行事果决,不仅直接杀了燕慎独,还重重的恩赏叶家,成功的截住了叶流云。
那时李承泽还以为自己希望就要落空了,却不曾想,峰回路转。
原来,庆帝就是那个大宗师。
陈萍萍又这么给力,成功引起了庆帝的异常,让他得以如此轻易地触及那神秘莫测的天地之力。(打个比方:庆帝生气的时候自动连接了wifi,李承泽顺路偷了个网)
“王爷,现在下这么大的雨,还是快些进屋吧,免得再受风寒。”
谢必安与范无救二人手持雨伞,匆匆追了出来,焦急地对着李承泽劝道。
李承泽却是一把推开了两人,仰头望向那厚重的云层,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光芒。
天空中,连绵不绝的雨水猛然间一顿,天上的乌云更加厚重,仿佛正孕育着某种未知的力量。
咔嚓——
伴随着轰鸣的雷声,大雨倾盆而下,宛如天河决堤。
哗哗哗——
雨势之猛烈,前所未见。
而置身于暴雨中的李承泽却如沐甘霖,天地间涌动的‘气’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只不过这次不再像以往那般轻易逸散,而是在他周身经脉中狂暴地游走、循环,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迅速地强化着这具孱弱的身体。
随着这股力量的不断冲击,体内的经脉仿佛即将达到承受的极限,它们膨胀、扭曲,几乎要爆裂开来。
李承泽的脸上布满了痛苦之色,五官因极度的煎熬而扭曲变形,但他却紧咬牙关,双手紧握成拳,任由这股力量在他体内肆虐……
皇宫深处,已经平静下来的庆帝,凝视着窗外愈发迅猛的雨势,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悄然脱离他的掌控。
这种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心底升起一丝难以名状的不安。
然而,庆帝思索片刻,却始终无法确定这股不安的源头,最后只能将这份不安,归结为对自己心中彻查监察院所可能引发的动荡的担忧。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偏头看向窗外正在肆虐的大雨,不屑地轻笑一声,抬手一拂衣袖。
霎时间,风停雨止,云开日现。
阳光重新洒落大地,只余一地的雨水,证明着刚才那阵大雨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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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帝下令彻查监察院的旨意迅速传遍了朝野上下。
如今监察院早已背离了当初建立时的初衷,成了庆帝排除异己,制衡朝堂,维护统治的一个工具。
其中监察百官的一处,更是令朝中百官闻风丧胆,畏之如虎。
百官苦监察院久矣。
以往多次弹劾,最后却都因为庆帝的庇护而不了了之。
如今陈萍萍自寻死路,庆帝又表态彻查,顿时朝野内外一片沸腾,直呼“陛下圣明!”
各方势力也默契地达成了共识,暂时休战,统一战线,将除掉监察院这一共同目标视为首要之务。
如今监察院可谓是举世皆敌。
陈萍萍叹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灼,对着身后的影子说道:“王启年关在哪里?”
影子从头到脚一身黑色打扮,就连脸也被面具遮住,只露出一双冷峻的眼睛。
闻言,闷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显得低沉而又压抑:“在大理寺。”
他稍作停顿,又补充道:“要我去一趟吗?”
影子这话里面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在问陈萍萍是否需要他去大理寺杀掉王启年。
王启年是去京都大牢劫狱的最后一个活口,只要他死了,这件事就是死无对证,任何人都牵扯不到监察院。
陈萍萍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视线看着还在滴水的房檐,缓缓摇了摇头:“他们故意把王启年关到了大理寺,目的就是想要引我们去救人,好将监察院劫狱谋逆的罪名坐实,所以我们不能去。”
影子站在他身后,闻言不再说话。
“呵呵!”陈萍萍突然笑出了声,同时眼中浮现出疑惑:“影子,你说我们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为什么李云睿会知道我们要劫狱的消息?提前派了燕小乙去埋伏?”
经过上次精心布局,他已经将监察院心怀二心的人全部清除。
剩下的几位主办官,全都是他的心腹。
可以说现在的监察院,完全是他陈萍萍的私产。
之所以还听命于庆帝,不过是暂时忍辱负重。
因为他需要庆帝的信任和支持,最大程度地建立起监察院的力量,彻查叶轻眉的死因,培养她的儿子范闲。
陈萍萍很自信监察院的人绝对不会叛变,也更加确信自己的计划没有丝毫疏漏。
然而,事情偏偏出现了纰漏。
前去救范思辙的人被燕小乙堵了个正着,最后还留下了一个活口——王启年。
明明其他的人都自尽了,可是王启年却贪生怕死的活了下来,成了其他人攻击监察院的活证据。
可恨!
真是可恨呐!
他为什么还活着呢?
如果王启年和其他人一起都死了,自己怎么会陷入这么被动的局面里。
影子依旧沉默。
因为他明白,虽然现在这里只有他和陈萍萍两个人,但是这句话却不是在问他,而是陈萍萍思考的习惯。
果然,见影子没有回应,陈萍萍也不意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口中喃喃自语:“监察院中绝对不会有人走漏消息的。可是这次行动隐秘,除了少数几个执行任务的人以外,没有人知道,问题到底出现在了哪里?”
“京城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暗处悄然搅动风云,默默地推动着一切事态的发展。”
“范闲说的没错,这次的事情里面一定还有……林若甫的手笔,否则以李云睿在朝中的力量来看,即便燕小乙是她的人,此事也断不会进行得如此顺畅,起码京都府尹田靖牧就绝对不会允许燕小乙带人到府衙大牢设伏。”
影子突然插了一句:“你刚才犹豫了一瞬。”
陈萍萍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影子是他最信任的人,几乎他所有的事情,影子都知情。
面对影子的询问,他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猜测:“我怀疑这里面还有……二皇子的手笔。”
“燕小乙知道王启年等人将范思辙救出时才现身阻拦,显然是已经和京都府尹田靖牧有了默契,所以才能将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李云睿做不到这一点,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林若甫,就只有二皇子。”
“为什么你不怀疑太子?”影子似乎对此颇感兴趣,又问了一句。
“因为陛下不会允许京都府尹由太子的人担任。”陈萍萍转动轮椅,沉声说道:“这次田靖牧是在林若甫的指使和二皇子的默认下,允许了燕小乙在大牢周边设伏,拦住了劫狱的一干人等,而不是第一时间上报陛下。”
这一切都是陈萍萍的感觉,以及多年对庆帝的了解,所做出的合乎逻辑的推断。
只不过他宁可相信是林若甫在背地里搞鬼,也不愿意相信是李承泽在暗中操纵着一切。
监察院监察天下,京中的每一个人都在监察院的监督范围。
身为监察院的院长,陈萍萍对朝廷中的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尤其是几位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