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盘布局周密的大棋。
而陌挽笙如他们所愿中毒难产,这件事也便完成了,剩下的人自然不会再傻傻的留在原地等着陆庭煜去抓。
事情至此,算是短暂陷入了死局。
一次又一次的残害算计,让陆庭煜感觉心头就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难受的他几乎就要失控。
“袁院首,本王求你,一定要医治好王妃和小公子,拜托了。”
尊贵到见了皇帝都只需微微点头的靖安王,如今为了妻儿性命却是毫不犹豫的对袁院首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袁院首哪敢受这般大礼,当即就吓得跪倒在地,“王爷折煞下官了,还请王爷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救治王妃和小公子。”
安排袁院首暂住下来之后,陆庭煜将彻查荣和堂背后之人的任务全权交给了血影阁,并下令只要能查出真相解救陌挽笙,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部署好一切之后,陆庭煜才心事重重的去了陌挽笙那里。
陌挽笙已经醒了。
事已至此,陌挽笙也就没有再继续隐瞒,其实早在陌挽笙服下落回解药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自己体内除了扶桑引和落回之外,还有另外一种不知何时吞入的毒素。
从扶桑蛊那里得知,此毒很是强势霸道,而陌挽笙服下的落回解药,也只是解了落回的部分毒性,剩下的大半,则是早就和扶桑引以及那味不知名剧毒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毒药,新毒药之凶猛,就连扶桑蛊都有些难以抗衡。
然而,还不等陌挽笙将此事告知陆庭煜,就因毒药的催使早产了。
再然后,就是那一天一夜与死神的生死周旋。
好在,最后结果是好的。
陌挽笙自打生下孩子之后便昏睡了过去,中间只苏醒了短短片刻便再次陷入昏迷,所以并不知道自己和孩子只是暂时脱离险境。
“夫君,我们的孩子……怎么样了?”
陆庭煜强扯出一抹笑抓住她的手,“孩子很好,是个男孩,眉眼都像你,好看极了。”
“那他……可有因为我体内的毒受到影响?”
看着陌挽笙脸上掩都掩不住的小心翼翼,陆庭煜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更疼了,不过却是维持着笑摇头,“没有,他很健康,待你稍稍好些,我就让奶娘把他抱过来给你看。”
陌挽笙雀跃点头,苍白如纸的脸上尽是欢喜和松心。
还好,她的孩子没事。
陆庭煜的谎言只持续了五天便被拆穿,因为陌挽笙的身子已经徐徐好转,所以陆庭煜便依诺将孩子抱给了陌挽笙看。
孩子虽然明面上同一般的婴孩无疑,甚至比别的孩子更加白皙精致些,可陌挽笙是蛊师,只稍稍用扶桑蛊查探了一番,便知道了事情真相。
她体内的毒素,到底还是传到了她孩子的身上。
陌挽笙满眼痛苦,却是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无奈,陆庭煜只得将袁院首的话一五一十给陌挽笙叙述了一遍,得知孩子还有不到二十年可活,陌挽笙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庆幸的是,还有二十年,就意味着还有希望,难受的是,未来的二十年里,她的孩子都将在痛苦中度过。
他还那么小啊,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跌入了泥潭,这对他何其残忍?
抬手抹去陌挽笙眼角不断滚落的泪珠,陆庭煜心如刀绞,却是没敢流露出一丝,“笙笙,别怕,袁院首是全盛京医术最高明的医者,有他在,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然而这话别说是陌挽笙不信,就连陆庭煜也是心中没谱。
原因无他,整个太医院联合问诊都没能解决的难题,光凭袁院首一人之力真的可以吗?
不过此时,疲累不堪的陌挽笙已经无暇再去想太多,靠在陆庭煜怀中不多时便再次睡去。
女子生产本就凶险,陌挽笙不仅早产难产还跟阎王爷打了一个照面,身子虽说好转了些,却依旧是虚弱至极的。
怕陌挽笙再多想,陆庭煜让奶娘将孩子抱到了陌挽笙身边陪着,看着母子二人恬静的睡颜,陆庭煜那颗躁动多时的心才渐渐安稳下来几分。
时间过得快,转眼间,又是一年冬日。
陌挽笙已经出了月子,不过因为身体虚弱天气又严寒所以只能待在屋子里,但是有孩子在,她倒是也不觉得憋闷。
孩子的名字已经取好了,单名一个晏字。
陆庭煜和陌挽笙都希望,陆晏能够摆脱体内剧毒的折磨,平静安然的活下去。
两个月过去了,袁院首那边却是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陌挽笙和陆晏体内的三种毒素,随便单拿出来一个都是罕见难救的世间剧毒,更别说三种毒素混合之后的新毒了,饶是袁院首行医四十年,也始终难以找到入手的契机。
年关将至,靖安王府上下却是没有一点喜色。
然而,麻绳专挑细处断,虽然陌挽笙母子已经伤至这般,可上天却是依旧没有放过二人的意思。
小年那日,陌挽笙见袁院首神色疲惫,便让陆庭煜先允其回家同家人团聚几日,待过了年之后再来,陆庭煜答应了。
可不想,袁院首回到家中的翌日一早,便传出他自缢身亡的消息。
袁家上下阴云一片,怎么也想不明白昨晚还眉眼慈爱同他们喝酒吃饭的人,今日一早便没了,而且还是自缢这般极端的死法。
袁院首的官职虽然不高,但在宫里也算是名声赫赫的人物,突然就这般死了,难免不会引起别人的猜忌。
有人说,袁院首是因为接连多日始终解不了陌挽笙身上的剧毒,心中愧疚不已,这才一时间想不开自缢了。
也有人说,袁院首在靖安王府住了一月有余,定是因为陆庭煜暗中威胁了他什么,这才使得他不得不以一死保全家中妻儿老小。
还有人说,是给陌挽笙下毒的人见不得她好转,这才趁着袁院首回家杀了他又造成自缢的假象……
流言传的有鼻子有眼,一个赛一个的逼真,可陆庭煜却都无暇顾及,甚至连为自己洗清污名的心思都没有。
因为袁院首死了,也就意味着救治陌挽笙和陆晏最后的希望湮灭了。
岁尾这一日,年仅半岁的陆晏第一次发了病。
小小的一团先是因为疼痛在陌挽笙的怀里哭个不停,而后则是又开始双眸猩红无意识撕咬,陌挽笙怕他伤到自己,将自己的手背塞在了他的口中,好在陆晏还没有长牙,所以陌挽笙倒是没有受什么伤。
但陆晏的这般模样,还是吓坏了众人。
陌挽笙抱着陆晏足足哄了一整夜,直到胳膊酸涩麻木到彻底没有知觉,也没舍得将其放下。
陆庭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堂堂七尺男儿,因为无能为力而哭到难以自已。
于是翌日天刚刚亮起,陆庭煜便将府中事情交给了管家匆匆离府出了盛京,他一定要找到可以救治陌挽笙和陆晏的神医,让母子二人再也不受毒素的折磨。
陌挽笙知道他心中难受,也便没有阻拦,只是告诉他自己小心一些,她和陆晏会一直在府中等着他回来。
新年岁首本该是一家团聚的日子,靖安王府却是走的走伤的伤,以至于府中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哀戚。
陌挽笙见不得这般,让荆嬷嬷给每人赏了五两银子,又让其到袁家代为慰问一番,才转身回了屋子。
虽然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但陌挽笙心中却是明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袁院首也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袁院首今年五十五岁,宫中任职三十年,早就到了辞官回家共享天伦的年纪,却因为她这最后一个病患,搭上了身家性命。
每每想至此,陌挽笙都觉得心中愧疚万分,所以袁院首下葬之时,陌挽笙才会不顾自身虚弱强撑着过去拜祭了一番。
她自幼善良,却在成婚后一次次沾染上无辜之人的鲜血,之前回华凌因为刺杀而死在歹人手中的几十名护卫是,而今拼死将她救回人世的袁院首亦是。
陆庭煜一走就是足足大半个月,在这期间,陆晏并没有再发病,不过陌挽笙的身子却是愈发虚弱了下去。
陌挽笙知道,这是她体内的落回余毒在发作。
虽然落回已经和另外的两味剧毒融合成了新的毒素,但落回本身的后果却是没有被抹去,她依旧会一点点被毒素摧垮身体、蚕食神智,直到最后成为一个只能吊着最后一口气的废人。
袁院首活着的时候便说过,最多一年之后,她便再没有下床行走的能力了。
陌挽笙将消息瞒了起来,她不想陆庭煜远在他乡奔波还要为自己日日担忧着,她只想在府中安安静静的等他回来。
与此同时,陌挽笙也给远在华凌的陌城主和两位兄长传了信,让其帮自己寻找大楚医术高超的容珩神医。
陌挽笙十三岁那年,曾和容珩神医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容珩神医还想收自己为徒,不过却被陌挽笙拒绝了,因为她不想离开华凌去和他云游天下,也做不到不顾扶桑蛊的死活一走了之。
然而,几年之后,容珩神医却又成了自己活命唯一的希望。
陌挽笙不知道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她只知道自己还不想死,因为她还有夫君,还有孩子,还有家人,这些人,都离不开自己。
春寒二月,寒冰初融,梅花绽放,此时距离陆庭煜离开已有将将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陌挽笙没有等到陆庭煜归来的消息,也没有等到容珩神医找到的消息,而是等到了陆庭煜再次遇刺的消息。
好在,陆庭煜带的人手足够多,只是堪堪伤到了手臂,并没有大碍。
得到消息的时候,陌挽笙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没有血色起来。
她虽然从不过问政事,但心中却也清楚,有一股不知名势力,正躲在暗中,只待寻一个良机便让陆庭煜一举殒命,一如曾经的陆恒那般。
而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大楚的帝王,楚南宸……
越想越忧心,以至于接下来的三四个夜晚都没有一丝睡意。
陌挽笙很想让陆庭煜回来,再不寻找什么神医了,可她心中却又清楚不能,因为她忍得住毒素侵蚀的痛楚,但陆晏忍受不住。
正如她愿意为了生下陆晏豁出性命一般,陆庭煜也愿意为了陆晏能解毒而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身为父母,怎么可能做得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呢?
因为心中忧思繁重,陌挽笙本就不好的身子愈发严重起来,除了体虚难行的毛病外,又加了个头痛的病症。
荆嬷嬷看着这样的陌挽笙心都要碎了,她是看着陌挽笙长大的,很多时候,陌挽笙于她,就如亲生孩子一般。
夜里,陌挽笙头痛欲裂之时,荆嬷嬷满眼心疼的将她揽在怀里,眸中眼泪成河,“我苦命的小姐啊,怎么就要受这般罪呢,我恨不得代你受过啊!”
陌挽笙虽然痛着但依旧不忘安慰荆嬷嬷,“嬷嬷不必担忧,我没事的,挺过这一晚上,明天就好了。”
虽然陌挽笙强忍着让自己的声线平稳些,可脸上的冷汗却是骗不了人的。
荆嬷嬷的眼泪愈发汹涌,声音哽咽却是极尽温柔,“小姐不疼,嬷嬷抱着你睡,睡着了就不疼了……”
说着,便哼起了陌挽笙幼时哄睡的童谣,试图为她转移些疼痛。
昔年扶芷离世之后,荆嬷嬷都是这般哄陌挽笙入睡的。
许是听到了熟悉的音调,陌挽笙竟然真的渐渐睡了过去,荆嬷嬷怕她梦里还疼,便抱着她哼了一晚上的童谣,第二天一早,声音已经沙哑到几乎失声。
可看着陌挽笙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荆嬷嬷却是满意极了的。
有荆嬷嬷陪着,陌挽笙的头痛症稍稍好转了些,待到三月初春的时候,已经基本痊愈了。
只不过,头疼的毛病好了,双腿却渐渐开始失去知觉。
似是已经预料到了某种情形的到来,每逢阳光暖和的日子,陌挽笙便让荆嬷嬷扶着她到院中晒太阳。
那般贪婪的呼吸着阳光的味道,就像是以后再也无法得到了一般。
陌挽笙在暖融融的阳光下睡着了,荆嬷嬷就抱着陆晏在一旁看着她。
陆晏乖巧极了,不哭也不闹,就在荆嬷嬷怀中乖乖躺着,困了就睡,醒了就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珠盯着陌挽笙瞧。
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不久,便再次被打破。
三月中旬,陆庭煜第三次遇刺的消息再次传进府中。
惊慌之下的陌挽笙头痛的病症复发,荆嬷嬷也便再无暇照顾陆晏,只能将其交给奶娘看管。
第一次陆庭煜受伤的消息传进府中还可能是意外,那么第二次就必然是有阴谋。
荆嬷嬷很清楚,陆庭煜那般心疼陌挽笙,是不可能在她身体虚弱之际将这种消息传回来刺激她的。
所以暗中到底是有谁在搞鬼?
然而,还不等荆嬷嬷着手去查探此事,另一个消息便传了回来。
这一次传来的,终于是好消息。
是陌家传来的消息,说是容珩神医找到了,此时就在东海那边,不过要过些日子才能将人请回来,让陌挽笙再撑些时日。
荆嬷嬷激动的落下了泪,陌挽笙也是高兴的一夜没睡。
翌日一早,荆嬷嬷刚打开屋门,就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字条,因为怕被风吹走,还用了细小的石块压着。
荆嬷嬷四下瞧了瞧,发现并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只能暂且作罢,转身进屋将字条拿给陌挽笙看。
一脸疑惑的将字条打开,就见一抹黑色映入眼帘,陌挽笙吓得瞬间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