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者,助也。襄嫔与太医江诚苦读古医书研制出时疫救急丸,解救了京城疫病之困,的确实至名归。”
莞贵人话毕,撇着茶碗浮沫的手又放下,却是没有半点品茗的心思了。
“妹妹说的是,襄嫔如今风光正盛,怎得不见皇上对年妃有旨意呢?倒是叫人意外。”
襄嫔受封,不仅江诚主理时疫之事,就连温宜也得了诸多赏赐。
加上皇后亲口为齐妃求情,除了三阿哥继续由皇后抚养,齐妃也恢复了以往的封赏。
反而在时疫之中,身先士卒为四阿哥试药的年妃暂无旨意下来,怎叫人不好奇呢。
“年妃娘娘深得圣心,此次又在疫病之中为皇上出力,想必年妃犹在病中,皇上或许想待年妃病愈后,喜上加喜吧......”
不知为何,敬嫔如此一问,莞贵人忽然想起当日自己为眉庄求医面见皇上时,见到皇上吃的那一碗鲨鱼皮鸡汁羹。
她眼底掠过一丝失落,纤薄手掌遂盖上了茶碗,将茶晾在了一旁。
敬嫔一向见微知着,察觉到莞贵人的落寞失落,又忙扯了扯唇角勉强含笑道:
“瞧我竟想着旁人的事,眼下时疫得解,那沈贵人岂不是很快便能好起来了,妹妹你大可安心了。”
“姐姐说得是,所以今儿宫中禁卫松动便一早来了姐姐这里。一来是找姐姐说话,二来也是想见见太医,得问问眉姐姐现下如何了。”
莞贵人这下仿佛想起来自己的来意,江城主理时疫她怎能放心,虽然此处有刘畚太医,但无论如何她也要替眉姐姐周全着。
“敬嫔娘娘,莞小主,这刘畚太医眼下人还未到呢,不过奴婢已经差人去问了。莫不是今日一时有了疫病方子,太医恐怕忙碌?”
槿汐方才便从外头进来了片刻等问话,太医迟迟不来,她也一时诧异。
“怎会如此呢,眼下时辰已不早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该传午膳了,太医再迟也该来了。”
不仅槿汐觉得困惑,就连敬嫔也嘀咕了起来。
不待她再多琢磨,只觉眼前有阵风似的,莞贵人早已起身要亲自前去瞧沈贵人。
院内一众又嘈杂了几分,莞贵人不顾阻拦掀帘入了存菊堂。
沈贵人正阖着沉睡,数日病痛的折磨使得她身子纤瘦,那宽大的寝衣越发显得她单薄病弱,哪里还有往日里润泽如玉,秀雅绝俗的样子。
莞贵人心中惊恸,急红了眼,便要去求皇后。
“太医来了。”
外头小施急慌慌地请了太医入了殿,来人正是温实初。
待温实初诊断开方,安排妥帖,这才得知原来那刘畚太医前夜,竟然在回府的路上被歹人劫财当街捅死了。
几个内宫女人乍听这消息只觉惊惧唏嘘。
莞贵人眸色暗了暗,寻了个问询沈贵人病情的由头,引着温实初一边说话。
“温大人不是在照顾年妃娘娘吗?如何会被指派过来给眉姐姐瞧病?莫非年妃娘娘病情好转了?”
得知刘畚被杀,莞贵人心中早已闪过数念。
按说这刘畚若果真意外身亡,如今既然是江城主理时疫之事,他背后的曹嫔绝对不会安排温实初才是。
“哦,娘娘眼下虽未痊愈,但她身边即有太医院一众同僚,且年大将军引荐的陈郎中也是个可靠的,娘娘很快会病愈。娘娘今日方醒说是江太医事忙,既然刘太医出了意外,遂开口将下官指了过来。”
温实初微微低头,温声徐徐将前因后果陈述了一遍。
不闻莞贵人的后话,他抬头见莞贵人面色憔悴似有疲态,不知她出神地在想什么,又出言问道:
“贵人瞧着疲倦憔悴,可否让微臣替您诊脉?”
“哦不必了,近来这宫中人人自危,能有几人不疲倦的。我只是意外,刘太医遇害之事我同敬妃还是方才得知,年妃娘娘禁足消息竟然如此神通吗?”
“小主为人谨慎是好事,只是......年妃娘娘身份高贵,身边自然有人相助,倒是思虑太重极耗精神,小主保重才是。”
温实初语声温柔低缓,两人虽是寻常对话,但他多情关切的眸光却让莞贵人神思清明了几分。
莞贵人躲开温实初的注目,她面色微动,很快便恢复了正色,朗声道:
“既如此便谢过温太医了,沈贵人的身子就有劳太医了。”
温实初无声退下,莞贵人琢磨起方才温实初所说相助年妃的人,不知怎的,她脑中忽然闪过一张脸。
***
齐妃复位,立等仔细捯饬了一番,却不是如人所料要去给皇上谢恩,倒是一路入了景仁宫。
这一入内殿便是推心置腹地诉说自己对皇后的感念之情,皇后见状也是动容,见她洒了数滴热泪还迟迟不起身告退,皇后自然心知肚明。
“剪秋,你悄悄谴人去上书房,让三阿哥来用午膳吧。”
齐妃闻言又是抹了一番眼泪,连连谢恩。
午时三阿哥便来了景仁宫,齐妃也终于在偏殿见到了儿子。
“儿啊,如今你是嫡长子了,如今又得了好姻缘,有了好岳丈。从前是母亲糊涂,这几个月下来才想明白,你皇额娘才是你最大的靠山,咱们母子日后可不能忘了皇后娘娘的恩情。”
“额娘,儿子着实牵挂您,您放心,儿子定听额娘的话,会好好孝敬皇额娘......”
三阿哥如今终于得见生母,数月的思母之情纾解,想起今日皇额娘为母亲求情,他自然动容。
倒是齐妃又打断了三阿哥的后话,沉声肃然又道:
“什么听额娘的话,你要多听皇额娘的话,她都是为了咱娘俩好,不然你如何能将药递给额娘,今日又怎能在景仁宫见到额娘呢?日后你一定要孝顺皇后,多在你皇阿玛面前为皇额娘说话才是。”
三阿哥一时愕然,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想起自己千辛万苦想递东西给齐妃而不得,倒是小乐子说起有熟识才将东西递给了齐妃。
如今想来小乐子一介小小内监,恐怕果真是皇后暗中周全,他眉头一松,神情憨直。
“额娘说的是,儿子以后好好读书,都听皇额娘和额娘的话。”
而此刻正殿之中,皇后听完剪秋附耳的私语,眉梢轻挑,唇角含笑,抬手示意剪秋扶自己起身。
如从前一般,皇后依然笔走龙蛇,那一个“转”字写的行云流水,确有峰回路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