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脸上的笑容保持不变,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白兔师兄,我无事,这些血并不是我的。”
她伸手一指前面的的死尸:“是他的。”
眭固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女的笑脸,竟让他觉得有些发寒。
再看地上不成人形的死尸,难以想象,以张宁纤弱的体型是怎么制服对方的。
即便是有刀,应该也是十分困难的事。
但是眭固却隐隐觉得,张宁并未说谎。
眼前的圣女,好像变的有些奇怪。
不过现在容不得他多想,眭固又对着张宁抱拳。
“圣女,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前往广宗城避难吧,汉军说不定很快就要来了。”
眭固说着,招呼黄巾士卒牵过来一匹马,示意张宁骑乘。
张宁没有回话,自顾自的朝另一具尸体走去。
然后在少女的残躯前跪了下来,抬手在她脸上轻拂而过,合上少女的双目。
“白兔师兄,她是为了救我而死的,请你帮我将她安葬。”
说完,张宁把身上的披风解下,为少女盖上。
这少女是她的贴身侍女,名叫娩衾。
张宁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但是她知道做人一定要懂得知恩图报。
要不是这个女孩替她挡了一刀,现在躺在地上的说不定就是自己。
眭固张嘴想说些什么,不过还是照做了,在看向张宁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崇敬。
“圣女仁德!”
其他黄巾士卒亦是投来敬佩的目光,然后开始行动。
半晌,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土堆孤零零的立在原野间,周围全是杂草,寒酸的连块墓碑都没有。
人活一世,终成一捧黄土。
“你安心的去吧,我会好好活下去的,连你的那一份。”
张宁看着土堆,脸庞虽然沾满血污和灰尘,眼睛却格外清明。
只是这番话不知是对眼前的人说,还是对自己说。
她现在已经开始渐渐进入自己的身份,好在平日里这些师兄们对原主不熟悉,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请圣女上马!”眭固又给她披上一件披风劝说道。
张宁平静的点头,走到战马的旁边,在士卒的搀扶下坐了上去。
路上,张宁看着自己沾染鲜血的双手,杀人时候的疯魔早就烟消云散。
右手心的伤口,也并无半点疼痛。
人,或许是天生的杀手吧。
为了生存,即便是像她这样生活在后世的人也能变得狠辣。
“圣女,待回了广宗城,烧些热汤就能洗掉了。”
眭固看着浑身满是血渍的少女,心下又是一阵自责。
他要是来的早些,圣女就不会遭遇这些事情了。
“洗不干净了……”张宁轻轻摇头,依旧盯着自己的手。
血腥味没有让她感受到任何的不适,或者说她已经被迫适应了。
‘我算是……融入了这历史吗?’张宁心里无奈一叹,事实比她想象的还要残酷。
从她砍死那名汉军士卒开始,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白兔师兄,我爹爹的病情如何了?”张宁抬眸,眼中黯淡了几分,转头看向左侧。
这件事关系到的是自己的性命,不得不让她重视。
眭固沉吟了一下,低着头顿了顿。
“不太好……”
张宁侧过眼睛,看出了眭固眼中的忧虑,但她心中何尝不是如此?
虽然是个便宜爹,却是她在这个世道唯一的依靠。
怎么活下去,是她即将要面对的问题。
现在的张宁不过是大汉时代下,一株微不足道的草芥罢了。
想要活下去,至少得在这次动乱中没被汉军杀死。
其他的,也只能躲过这一劫再想了。
一行人行了大概半个时辰,一座城郭出现在眼前。
太阳还未落山,天空却已经铺上一条赤色的彩带,鲜艳如血。
城门口,站着十几名头戴黄巾的士卒在那那里守卫。
为了防备汉军,城门紧闭,禁止一切闲杂人等出入。
不过眭固身为张角的弟子,手中有出入的令牌,张宁等人很顺利的入了城。
街道的两边,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唯一的共同点是都穿着破烂的衣服,以及面黄肌瘦的外貌。
空气中散发着腐臭和血腥味,有些难闻。
经过他们的时候,有些人转头看向张宁,张宁也看着他们。
那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斥着迷茫,以及对生的渴望。
“娘,我好饿……”
角落里,一个小女孩躺在妇人怀里,有气无力的呢喃。
“乖,睡着了就不饿了。”
妇人紧紧的搂着小女孩,干裂的嘴唇不断的在小女孩的额头上亲吻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滑落。
除了这样,她什么都不做了。
后面的声音张宁听不见了,一路向前,这样的情景,她见了太多太多,心中多了几分沉重。
‘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张宁心中无声的询问着自己,随即苦笑一声。
现在的她自身都难保,哪里有能力管这些。
即便她有能力,也救不了所有人。
广宗城不算大,张宁一行人很快就来到城中心一处较为宽敞的宅邸。
这里是张角在城中的居所,同时也是黄巾军的临时治所。
“白兔师兄,快带我去见爹爹。”
一下马,张宁就要求去见张角,连身上的血污也来不及清理。
她要去看看张角还能活多久,好为自己逃命提前做出准备。
虽然自私了些,但是也没办法了。
眭固本来想让她先沐浴更衣,见状只得作罢,抬手招呼一名侍女带着张宁前往。
越过一个回廊,还未入内。
张宁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还伴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腥臭。
那是常年卧病在床的病人,身上才会出现的味道。
踏入屋内,气味更加浓郁,其中还夹杂着一声声抑制不住的低咳。
“咳咳咳!”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床榻之上,躺着一个面容枯槁的中年人。
即便已经病入膏肓,从他的五官依旧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个俊朗的男子。
这便是黄巾军的领袖,大贤良师——张角!
史书上对于张角的记载都是负面的,说他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棍。
不过在张宁脑中的记忆里,张角非但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相反还是个心怀天下苍生的有志之士,以及深爱女儿的父亲。
现在,这位传说能够呼风唤雨的天公将军,却只能无助的躺在床上,静静等待死神的降临。
而他的生死,也将关系到数十万黄巾军的命运,以及——张宁自己!
“咳咳……是宁儿来了吗?”
就在张宁胡思乱想之际,床上的张角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还有几分慈父的关爱。
张宁回过神,连忙走到床边,本能的握住张角伸出的手。
“为父没事,咳咳……只是有些乏了,歇息几日便好。”
张角强挤出一丝笑容,反握住张宁的手,似乎想给她一些安慰。
但张宁却能感觉到,那只手枯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这让她的心,忍不住往下沉了沉。
或许是原主的身体也感受到了,本不应该难受的心有些堵塞。
看着张宁红了的眼眶,张角深呼吸了一下,他现在说话都感觉十分的疲惫。
“宁儿,明日早些时候来父亲这里,这《太平要术》,也是时候教你了。”
‘太平要术?’
张宁眨了眨眼睛,娇小的身躯微震。
据说这《太平要术》是神仙送给张角的,其中涉及天地、阴阳、五行、十支、灾异、神仙等。
只要修习,便可得道成仙!
可是这修仙一说,她却是不相信的。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从房间退出来之后,一名侍女上前恭敬的对她行礼。
“热汤准备好了,请圣女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