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天公将军张角的女儿,太平道教圣女,还是有专人照顾的。
跟着来到房间,侍女上前想帮她脱下沾满污秽的衣裳,刚触碰到身体,张宁如触电一般本能的躲开。
她前世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不由感觉鼻子一热,脸红着摆了摆手:“我……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侍女疑惑的看了张宁一眼,不过没有多说,行了个礼便转身要出去。
“哎等等!”
张宁突然又想起什么,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衣架上的女裙后,连忙将她叫住。
“帮我找一套男装来可以吗?”
话音刚落,那侍女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一脸狐疑。
“圣女你这是?”
“咳……”
张宁尴尬的咳嗽一下,解释道:“白日我遭到汉军袭击,想穿男子的服饰避人耳目。”
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心里想的是,我堂堂大好男儿,怎么能穿女装?
再说女裙太麻烦了,她到时候逃命肯定跑不快。
这次侍女倒是没有说什么,点了一下头转身出去了。
张宁见状,连忙手忙脚乱的将身上的破碎衣服扯掉。
低头瞥了一眼,瞬间变得面红耳赤,几步跳入浴盆。
“咕噜咕噜。”
整个人浸入水中,小水泡不断上涌,温热的气息流转,脑中的细胞开始活泛起来。
虽然对于自己穿越汉末,并且变成了十三岁少女的事没有准备。
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她慢慢适应了。
就以目前的处境来说,此刻正是小说《三国演义》的背景。
不过身为历史小说作者的张宁,绝不会只着眼于小说中荡气回肠的英雄故事。
这其中看不见的,是千万人的血泪史。
从汉末到三国时期,全国五千万人口下降到了不足八百万。
除了战争之外,疫病横行,天灾连连,人竞相食……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年代。
哪怕是三国结束了,司马家统一天下。
上层士人只知清谈,不论国事。
九品中正制也阻碍着下层有识之士的报国之路。
寒门与平民只能通过武力途径来获得晋升,种种鄙政,为后来的五胡十六国埋下伏笔……
“啊!”
张宁仰起头露出水面,大口呼吸着空气,刚才想的东西戛然而止。
她现在最应该想清楚的,是如何面对即将攻城的汉军,以及在皇甫嵩破城之后逃走。
不是说守不住城,而是根本没有可能守住。
黄巾中除了少部分有战力的黄巾力士与黄天使者之外,大部分不过是一群农民。
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好点的是从州府里抢来的兵刃,如环首刀。
差的就是木枪以及锄头之类的,甚至还有用棍子的。
而皇甫嵩所率领的汉军则是全身披甲,手持利刃的精锐之师。
更不要说这其中还有不少名将,如孙坚、曹操、刘备等日后声名赫赫的人物。
“唉,难啊。”
张宁叹了口气,低头望着水中的稚嫩倒影苦笑了一下。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清自己现在长什么样。
剑眉皓目,琼鼻朱唇,艳丽魅惑的面容还带着几分英气。
只是眼神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毕竟上一世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就算身体变小了心理年龄也不会变小。
张宁不由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又轻叹口气。
现在的这副美丽面孔,非但不是什么好事,反而会成为麻烦。
“对了,不是说要传我太平要术吗?”
张宁又想起她离开张角房间时说的话。
对于这《太平要术》她并没有什么期待,既然张角没有成功,应该也只是一本普通的书罢了。
张宁真正想的是,能有机会提醒张角,严防汉军攻城的事。
至少在此之前,能不显得太过于被动。
她知道广宗城破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城内黄巾放松警惕,这才导致被汉军夜袭。
当然,借口她也想好了。
就说在路上受到袭击之后,逃跑的汉军势必不会罢休,肯定会回来攻打他们。
……
一夜很快过去,清晨的阳光初露。
房间内飘散着轻尘,阳光斜斜的照射进来,洒在病榻上的一个人影身上。
周围没有旁人,照顾的下人似乎都被提前遣退了。
“吱!”
张宁推开门,眼前张角正盘坐在榻上,身上披着一件黄色的道袍,双目微阖。
本该重病缠身的他,此时好像又重新恢复了活力。
“爹……”张宁生涩的喊了一声,毕竟她前世只是个孤儿。
突然喊人家爹,还是有点不习惯。
“宁儿,坐到为父对面来……咳!”张角睁开眼睛,咳嗽了一下。
喘过气后,缓缓继续说:“十多年前,为父受仙人赠《太平要术》。
便以普救世人,脱黎明百姓于水火为己任。
只是天不假年,怕是看不到那黄天之世了……”
张角眼中闪过泪光,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此番,为父且助你登达神息,继承我志!”
登达神息?这是什么?
张宁愣了愣,不过还是很老实的坐到对面,将腿盘着。
只见张角伸出双手,掌中浮现出一股股看不见的透明气流,随后向着她的身体涌来。
“这……这是!”
汹涌澎湃的气流将张宁的身子包围住,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股冰凉的感觉顺着头顶直入腹腔。
张宁有了一种错觉,身体好似轻松了许多,似乎能感受到这天地间的气运流转。
“闭上双眼,好好感受这股气息,这是属于天地的感应!”
张角涨红了脸,不断将体内的神息输送过去,身上道袍鼓动不止,形成一道透明的气流链。
‘希望宁儿学了此术,能够保的一命吧……’
他终究是一个父亲,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惨死。
张宁紧闭双眼,努力的控制着体内的气息。
渐渐的,她好像找到一丝规律,终于将其遏制住。
细细感受之下,张宁能感觉到天上的云在流动,风在吹动。
而她的身体,也仿佛干涸的泉水不断吸收着涌动而来的神息。
直到张角停止输送,她依旧沉浸在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中。
坐了良久,张宁缓缓睁开眼睛。
面前的张角嘴角溢血,面色苍白,如同风中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爹!”
张宁似乎明白了什么,虽然她现在还是不懂什么是神息。
可是前世看过武侠小说的她,知道有一种东西名叫传功。
无崖子传功给虚竹之后,便当场坐化!
这样的恩情,让她如何报答?
刚才那一声,张宁这次是真情实意,目光微微一滞。
“大哥!”
门被推开,一名身穿黄袍甲胄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跪在了张角的榻前,双眼蓄泪。
“三……三弟。”张角的气息变得时有时无,将怀中的《太平要术》递给张梁。
“神息……我已传给宁儿,日后你当要好好……教导她。
若是到了那一天,见到了被黄天所照耀的世界。
一定要告诉我……替我看一眼那太平之世……”
眼泪从眼角滑落,耳边好像回响起他起兵之时的宣言,一如昨日。
‘你们可知那洛阳城里纸醉金迷,一寸之地直万万之钱。
公卿相利,上无寒士,下无豪门。
而洛阳之外人人饥饿,遍地饿殍,人相食,鬼夜哭。
我要让人知道,不只有草根树皮,浮土人肉可食。
要让人人有米面可食,人人有地可耕,人人有屋可住。
众将士,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忽的,张角的双眼全然睁开,手微微颤动着。
最后,他的喉咙动了动,抬起了手,留下一声叹息。
“黄……天……”
那手终于是垂下,重重的,只因那是他毕生的理想。
汉光和七年『184』八月十二,天公将军张角去世,由人公将军张梁继续领导广宗城的黄巾军。
这一天,城内哭声一片,经久不息。
有人痛哭不止,有人失魂落魄,更有甚者自刎追随张角离开这绝望的人世。
张宁跪在榻前,她想不明白,也不能明白。
她终究是出生在后世的人,从未见过真实的乱世。
她想不通,张角所求的黄天之世究竟是什么,能让他在死前都心心不念。
为什么这些人连死都不怕,也要离开这个世界。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值城内悲伤之际,汉灵帝刘宏令左中郎将皇甫嵩,接替东中郎将董卓攻打广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