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公元1659年,顺治16年,1月27日傍晚。
前两日还纷纷扬扬的雪花,终于是停了下来,久违的日头,也重新抛洒出阳光,照耀在大地上。
不算强烈的阳光,照在白雪覆盖的大地上,竟然有一种耀眼的感觉,使得行走的路人有些眩晕。
绿营提督管效忠,带着总兵杨承祚、副将张杰、参将高谦,及刚从云南到达的副将贾克章,缓缓往江宁满城行去。
近几日,他有些心绪不宁的,隐隐有大难临头的感觉,他总觉得钦差大臣鳌拜,似乎来意不善。
“好在今日宴请后,鳌拜就去苏州、杭州、松江等大城巡查了,我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了。”
他想着心事,骑着战马缓缓而行,雪地反射的亮光,让他没来由的更加烦躁了起来。
他不耐烦的凌空挥了挥马鞭,似乎想把恼人的反光驱散,不过终究是无用之举。
“管大人,怎么了?有何事需要交代我等吗?”
总兵杨承祚注意到管效忠的动作,打马上前询问道。
“哦,没、没事,只是这雪后阳光,照得有些不适罢了!”
“好了,我们加快点速度吧,不能让钦差大人反过来等待我等。”
管效忠呼喝一声,轻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杨承祚见此情形,彻底放下心来,回头看了张杰三人一眼,也会催动战马跟了上去。
管效忠带着绿营众将,来到了勒克德浑的府邸外,在门房处放下了兵器,这才进入了正堂。
他发现江宁将军勒克德浑、八旗副统领喀喀木和八旗协领瓦岱,都已在座了,就连刺头兀尔特,也赫然在座。
汉官也不少,两江总督郎廷佐、江宁巡抚蒋国柱、苏淞提督马逢知和总兵梁化凤、 操江巡抚朱衣助、 镇江守将高慊和知府戴可进,也都早早在座了。
管效忠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一行人来的最晚!赶紧拱手抱拳,告罪一声后,才带着绿营众将入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管效忠发现在自己入座之后,勒克德浑和郎廷佐,似乎如释重负了一般。
“诸位大人、将军已至,那今日之接风宴就可以开始了,诸位稍候片刻,我与郎总督去请钦差大人过来。”
勒克德浑和郎廷佐对视一眼,一起径自出了正堂,往内堂走去。
虽然一文一武两位最高官员离场,留在现场的人,却都沉默等待着,并没有窃窃私语。
“管提督啊,我多嘴问一句,此次宴请真的只是迎接钦差的接风宴吗?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啊。”
江宁巡抚蒋国柱,恰好坐在管效忠身旁,神色不安的悄声向管效忠提出了问题。
他的这么一问,让管效忠心里的不安加剧不少,顿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假装不经意的扫了眼现场。
这么一扫眼,管效忠发现那伙八旗军将的眼神,在看向自己时有些怪异,就连曾经的战友梁化凤也是如此。
他略一思索,就想起身离座,打算赶紧找苏淞总兵梁化凤交谈一番,打探一点消息。
“提督大人,你、你要去哪里?”
管效忠还没起身,自己带来的总兵杨承祚等4人,竟几乎同时紧张的出口询问。
坐在上首的几位八旗将领,甚至有想要抽刀出鞘的动作,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本将当年曾与梁化凤总兵并肩作战,许久不见了,打算略作叙旧!”
“怎么,你们几人有事?”
管效忠的一颗心,已经深深沉了下去。
“没、没事,我等以为大人要出去,怕、怕钦差大人到了后,提督您不在,观感不好!”
江宁绿营总兵杨承祚,脸色难堪的掩饰着。
“哈哈,管提督心意,末将十分感动!待到宴会之后,我在专门去拜见俺的老上司。”
苏淞绿营总兵梁化凤,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帮着杨承祚解释。
几名八旗将校,也放松了下来,放下了放在刀柄上的手!现场真有异常的话,他们真的抽刀砍人的。
没办法,八旗大爷是有特权的,汉官汉将们是不允许带刀剑入内的,但他们可以。
到了此时,管效忠已明白,宴无好宴,自己是中了人家的鸿门宴了,只是不知结局会有多凄惨。
他的一张老脸,眨眼间失去了血色,苍白的如同白纸一般,整个人在瞬间如苍老了20岁,一身精气神也消失无踪。
他颓然的枯坐不动,无奈的等待着自己的悲惨命运!
江宁巡抚蒋国柱,看到现场的局势,及管效忠的变化,也开始深深担忧自己的命运,有些绝望起来。
蒋国柱觉得,自己作为江宁巡抚,恐怕要为八旗、绿营的三次战败和两次京观事件背黑锅了,
两人的颓然和绝望,让八旗的众将兴高采烈,他们非常乐于见到汉官汉将倒霉。
其他的汉官们,却提心吊胆起来,不知道是否会牵连到自己头上,只能苦苦煎熬等待。
一副鞑子官场众生相,终究说明了鞑汉永不可能是一家,只是鞑子高层欺骗而已,为了忽悠汉人跪地投降罢了。
正蓝旗章京兀尔特,坐在这些人精之中,对这一切却毫无所觉,只是感觉氛围有些奇怪而已。
“哗啦、哗啦、哗啦~~~”
一阵急促脚步声,伴随着盔甲夹片碰撞声,突然传入众人耳中。
一队八旗重甲步兵,顶盔掼甲手持刀箭,突然闯入了宴会厅中,将众人围了起来。
这队军兵身后,鳌拜背着双手,缓步走来,勒克德浑和郎廷佐也手持长刀,护卫在他两侧。
“管效忠、马逢知、 朱衣助、高慊、戴可进,你们的事发了,今日锁拿你等入京审问。”
“你们5人罪恶滔天,竟敢勾结前明逆贼,造成我八旗、绿营6000大军无辜枉死,人头还被堆成京观,你们罪该万死。”
鳌拜痛心疾首,大声宣布了5人的罪状;同时,心中也十分得意,这次鸿门宴玩的太溜了。
苏淞提督马逢知、 操江巡抚朱衣助、 镇江守将高慊、知府戴可进四人,乍一听闻鳌拜的话语,立即呆若木鸡。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八旗和绿营在南京城和定远县的失败,竟然能牵连到它们身上。
江宁巡抚蒋国柱却大喜过望,几乎忍不住要仰天大笑了,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逃过一劫。
“钦差大人,我等冤枉、冤枉啊,还请钦差大人明察!”
马逢知、 朱衣助、高慊、戴可进4人,开始疯狂喊冤!
“你们与逆贼郑成功和张煌言的往来书信,本钦差手拿到不少,需要让人念一念吗?”
鳌拜清冷的一句话,彻底让几人哑口无言。
大家族两面下注,自古以来就是常规操作啊,没有千年的王朝,但有千年的家族啊!
此种所谓的家族千年传承,鞑子却完全不认的,更没人敢明说。
更关键是,鞑子的屠刀,可比温柔的大明朝要锋利的多,真的会立即砍人的。
于是,4人老老实实闭了嘴,只希望不要牵连到家人乃至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