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山东淄川地区遭遇了罕见的干旱,田地龟裂,庄稼枯萎,饥荒和瘟疫在这片土地上肆虐。哀嚎遍野,只见白骨露野,无数饥民倒在路边,形如枯槁,悲惨无比。腐尸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天地间仿佛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饿殍遍地,凄凉至极,尸体在野外随意丢弃,无人安葬,曾经人熙攘攘的村落已变成了一片死寂,那些活着的人也被饥饿无情的吞噬着,不断的有人在哀嚎中饿死。
这次灾害跟往年还有不同,往年屡遭大灾蚂蝗成片,今年确是燕雀成群,不知是何凶兆。
“今年漕粮该如何征收?”
签押房淄川县知县多仁忧心忡忡的问道。他脸上的刀疤急得都有些哆嗦,连带着嘴唇上的胡须都在微微颤动。
漕粮是当地一大重税,各乡里豪绅盘剥一层交给县衙,县衙盘剥一层再交给府衙,但今年的漕粮没那么顺利,数万灾民饿死街头,根本无法征收。
“大人莫急,这粮食就像棉花套子里的水一样挤一挤总会有的!”师爷吴俊捋了捋胡子说道。
“吴相公可有妙计?”多仁略带期待的眼光看着吴俊说道。
“往年我县超合成升,今年大灾,饥民不计其数,再刮一层皮也弄不了几个银子,还有我县秀才刘德培带着一帮暴民嚷着减粮、纳粮不纳钱,还多次在衙门口聚众闹事!”
“那个教书的秀才惹不出什么大事来!只需给他点厉害治治他就行了,倒是这漕粮该如何?相公倒是说说吧!”
“多大人不要急,卑职的意思是那些贱民扒不出钱来,当这些秀才大户们,我们可以想想办法,他们可有的是存粮!”
“啊?不可,不可,刘德培这样的人只需给个罪名还好收拾,但那些士绅们,我们可动不得,此法行不通!”
“多大人,士绅也分个你我彼此,乡里漕粮也是他们征收,我们只需给他们下文书,豪户吃大户,大户吃小户,我们坐山观虎斗,待他们两败俱伤,我们渔翁得利如何!”
“相公言之有理,只是这文书该如何写呢?”
“我来执笔!”说罢,吴俊已经摊开纸,提起笔开始写了。
文告如下:
岁逢大荒,禾稼尽毁,民无粒食,而朝廷税赋催迫日急。县治为恤民隐,特令诸乡绅依旧例钱粮之数,务必如数缴纳,以解民困。逾期不遵者,将依法严惩:士人有功名者,上报朝廷,以其抗捐抗税之罪,削其功名;庶民无爵者,则直接籍没其田产,房舍充为公用。望诸乡里速为筹措,限期之内,将钱粮齐备送至县衙,共渡时艰。
“此法恐激起民变,不可,不可!那些豪绅们也不是省油的灯,挑拨暴民该当如何”多仁担忧的说道。
“不妨,不妨,那些富户哪有那个胆量,贱民没的粮了,等期限到了我们派人弄掉几个不听话的富户,其他富户们到时候逼的急了,就开始互相撕咬,大户们一毛不拔惯了,他们会逼着小户交粮,况且我已知晓,如今捻匪猖獗,不日朝廷将遣僧王爷大军南下,到时候山东地界,将会天翻地覆,我们捞够我们的,其他的不必多问,况且多大人您与僧王爷也是蒙人同宗,我们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吴俊说道。
“这是连根拔,走的断子绝孙路,也没的别的办法了!”多仁虽然有些不同意这个方法,但确实没什么好的主意。
“大人,您放宽心,待今年一过,我们花钱疏通关系,您肯定官运亨通,更上一层楼,卑职也跟着您吃香的喝辣的,您老还备不住弄个督抚当当呢!”吴俊嬉笑着奉承的说道,他可是个贪财不要命的主儿,自在多仁幕府当师爷以来依仗多仁权势横征暴敛,私欲极度膨胀。
一听说要当督抚,官瘾十足的多仁顿时喜笑颜开:“就依相公的,相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咚咚咚”突然一阵阵撞击的声音传来。
“什么?”做了亏心事的多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紧接着,几个黑不溜秋的小麻雀从纸糊的窗户冲进了屋里,在屋里横冲直撞,把灯盏字画撞了个乱七八糟。
吴俊也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是麻雀,也没当回事,便开门朝门外喊人,哪知一群黑压压的麻雀一下子冲进去了,刺耳的“吱吱”声响彻了整个屋子,那些麻雀在屋里噗通扑通胡乱撞击。
就待二人惊慌失措的时候,几个衙役冲进了屋子,将两块破布分别盖在了多仁和吴俊的脑袋上,抱着他俩出了屋子。
“到底怎么回事?”到了院子之后,多仁看到数只落在地上还扑通扑通挣扎的麻雀,问道。
“大人,您看,这是刚被打落的家雀儿!”捕头回答道,又蹲下身,用刀尖翻开一只没死透的麻雀。
多仁一见吃了一惊,这已经不是平常见着的麻雀了,但见这麻雀似乎变了颜色,身上黢黑,嘴里沾着血渍,两个小眼珠红的透亮,它被捕头用刀尖死死的压着,嘴巴大张,发出一阵阵恐怖的嘎嘎的叫声,这种声音,响彻耳根,听得人们心悸胆颤。
“为何这等模样?”多仁看看捕头,又看看吴俊。
“今天白天还正常的很,只是今年家雀儿太多,也没当回事,天一擦黑儿,这些个家雀儿,就疯了似的,到处乱撞!也变了样子!”捕头回答道。
“吴相公,你看呢?”多仁看着吴俊问道。
“古云:雀群聚而繁,或兆大灾之将至;然雀形变而异,则天地之气亦必随之而变,依我看这天下要变了!”
举子出身的吴俊颇有些学识,每次都能让恩荫出身的多仁刮目相看,他这么一说,让多仁思忖道:“天下要变?大清要亡?捻子占北京?长毛打到京城了?洋鬼子不和谈啦?”
“这要变什么天?”虽然自己猜测了种种,但是仍忍不住问吴俊。
吴俊好像猜透了多仁的心思:“大人,这大清的天下变不了天,放心吧,您的官位只会越做越大,也就是这淄川的天好像要变!我看跟刘德培有莫大的关系!”
“那就想办法把他的功名革喽,田产充公,给我压到济南府去,省的在这里聚众生事!”多仁命令道。
对付一个秀才,多仁只需要一句话,上下都得忙着去罗织刘德培的罪名,而且让吴俊代写一封书信交给学政大人,学政品阶虽然远在多仁之上,但为了一个秀才也不会驳了多仁的面子,毕竟官官相护,多个关系多条路,这样一个十年寒窗苦读的秀才功名便被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