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呼啸,携带着咸湿的气息,穿透了船身的缝隙,拂过每个人的脸庞,似乎在低语着什么。舰队浩浩荡荡,两艘满载黄金的运输船吃水极深,几乎触及海面之下。
在旗舰之上,气氛却与周遭的繁忙景象格格不入,一股压抑而诡异的杀气悄然弥漫。刘有斗,此刻面色苍白如纸,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嘴里喃喃自语,似乎在重复着什么。
张六子见状不禁眉头紧锁,大步上前,“刘大人,究竟是何等顾虑,让您如此心神不宁?”
刘有斗缓缓转身,望向张六子,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六子兄弟,你有所不知,我原以为自己对朝廷忠心耿耿,换来的应是功名利禄,却不曾想,朝廷早已在背后对我动了手脚,撤职查办,还将所有的罪责一股脑推到了我的身上。”
“这怎么可能?”张六子闻言非常愤怒,他握紧双拳,难以置信地追问,“您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刘有斗深吸一口气,指向远方,“是他,那个洋人。他告诉我,朝廷为了推卸责任,将我们与倭寇冲突和水兵的重创,全数归咎于我。”
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张六子胸中爆发,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船舷上,木屑四溅,震得周围人纷纷侧目。“这样的朝廷,昏庸无能至此,这官,不当也罢!”
刘有斗闻言,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官位倒是能舍,但我更担心的是,一旦我们返回,恐怕会遭遇更为凶险的暗算,连这条命都难以保全。”
张六子听后,怒气更甚,他猛地转身,面向刘有斗,“大人,您从军数十年,战功赫赫,怎可因一时挫折便如此丧气?男人立于世,当顶天立地,无愧于心。无论前路如何,我们都应挺直腰杆,哪能这等丧气!”
此时,舰船上的烟筒继续吐着滚滚黑烟,人字形舰队在海面上划破一道道白色的浪花,向着陆地方向疾驰而去。
船舱内,光线昏暗,仅有几缕微弱的光线透过舱顶的缝隙,斑驳地照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上。张六子坐在木制的板凳上,手中紧握着那个古老的、散发着淡淡幽光的古眼,手指不停地在上面摩挲。
媆女静静地依偎在他的身旁,她的美丽如同这昏暗空间中的一抹亮色,温婉而神秘。她轻启朱唇,声音柔和,“你想俊荣吗?”
张六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被一股厌恶所取代:“那个贱人,她竟敢背叛我,跟洋人私奔,我怎会去想她?”
媆女轻轻叹息,“我在她体内滞留了那么久,她的每一个想法,每一段情感,我都感受得真切。她是真的爱你,很深很深。只是,你的冷漠与不在乎,早已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张六子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古眼握得更紧:“她爱我?爱我到把我送给那个老妖婆做玩物?她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媆女摇了摇头,“这也是我俩意念合一的主意,也是为了能够官运亨通,飞黄腾达,也是为了满足你的想法?你以为你骑着老妖婆身上的时候就没有那种征服感嘛,我感觉到了你有种将整个大清朝廷征服的兴奋感了!”
张六子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媆女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他心中的伪装。他确实有过那样的念头,那是一种对权力的渴望,对地位的追求,是他自己也不愿面对的真实自我。
“但是,”张六子终究还是无法释怀,“她也不能因此就抛弃我,跟那个洋人远走高飞啊!”
媆女再次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让她一直跟着你吗?你敢一直带着她吗,她是爱新觉罗的公主,而你是个什么?你一个平平无奇的汉人!她只有出去才能找她的出路,而你也不会跟她走的!。”
事实确实这样,张六子无法反驳,他沉默的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一个水兵突然敲门,喊道:“张大人,方大人由请!让您赶紧过来!”
“知道了!”张六子回答道。
他亲了一口媆女的脸颊,说道:“等会儿我,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但是媆女拽着他的胳膊,担忧的说道:“六子,我总有一种不详的感觉,你这次就不要去了!”
“去,去,怕什么,放心,不会出事的!”张六子说完便出去了。
随着水兵的脚步声在狭窄的船舱走廊中回响,张六子被引领至一处更为隐秘的所在。这地方显然少有人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与霉变的气息,与外面喧嚣的海洋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
屋子简陋至极,中央仅摆放着一张老旧的木桌,桌面因岁月侵蚀而显得坑洼不平,四周则是一片空旷,连盏照明的灯火都没有,只有从门外缝隙透进的微弱光线,勉强照亮了房间的一角。刘有斗与吉仁泰早已坐在桌旁,面色凝重,似乎预感到将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张六子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跨入屋内,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随后说道:“看来咱们都被‘请’到这儿来了,真是难得齐聚一堂啊。”
吉仁泰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这都回航了,眼看差事完成,金子也稳稳当当在船上,怎么突然间还有这等‘急事’?莫不是要咱们提前分账,好让他们自个儿私吞大头?”
刘有斗轻轻摇了摇头,“分账?哼,别做梦了。这趟差事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我被他们蒙在鼓里这么久,你们真以为能独善其身?咱们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棋子罢了。”
张六子沉思片刻,试图从混乱的思绪中理出一丝头绪:“兴许,他们是想在回航后对我们做出新的安排。毕竟,我身为朝廷命官,身负爵位,他们或许会顾及到我的身份,给予一些特别的‘关照’。但如今看来,这所谓的‘关照’,恐怕并不简单。”
正当三人各怀心事,讨论之际,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突然响起,那是舱门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刺耳。三人几乎是同时转头望向那扇厚重的铁门,只见它缓缓关闭,最终将三人彻底囚禁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内。
“开门!放我们出去!”刘有斗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站起身,冲向铁门,用尽全身力气推搡着,但那扇门却如同铁壁一般,纹丝不动。吉仁泰和张六子也紧随其后,纷纷加入推门的行列,但结果却只是徒劳无功。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突然被关起来?”吉仁泰喘着粗气。
张六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来,我们都已经成为他们的弃子儿了”
“一群王八蛋,真的对我们下手了,他们这一帮人,目的达到,指挥铲除异己!”刘有斗大声愤怒的喊道:“先前还傻不拉几的要效忠北洋,效忠朝廷,我真是傻脑壳!没想到他们这般对待我们!”
吉仁泰的愤怒更是难以遏制,他猛地抽出那把蒙刀,狠狠地向铁门砍去,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火星的飞溅,然而那扇看似普通的铁门却如同铜墙铁壁,纹丝不动。他的脸上因用力过度而扭曲,汗水混合着怒气,顺着脸颊滑落。“妈的,老子今天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这扇门劈开!”
就在这时,一股不祥的黄烟悄悄地从门缝中渗透进来,带着刺鼻的气味,迅速在屋内弥漫开来。张六子眼疾手快,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大喊道:“是毒气!快屏住呼吸!”然而,已经太迟了,毒气迅速充斥了整个空间,三人顿时感到一阵窒息,剧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双眼也开始模糊起来。
就在这绝望之际,奇迹发生了。那扇坚固的铁门突然哗哗作响,紧接着,门缓缓打开,一道刺眼的光线照了进来,驱散了屋内的阴霾。一个尖锐而熟悉的女声响起,“快出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是媆女!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外,三人见状,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向门口移动。媆女迅速上前,一边搀扶着他们,一边快速解释道:“快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他们想要灭口!”
原来媆女不放心,一直跟着张六子,她身上的水手服,轻松的掩盖了她的女人的身份,她轻而易举的将几个放毒气的水手解决掉了。
张六子三人出来以后,怒气十足,他们提着手中的武器,很轻松便找到了正在饮酒的方伯谦和马福成。
“狗日的,敢害我们,我看你们是找死!”张六子一下子抓住了方伯谦的脖领子,马福成吓的刚想去拿旁边的刀,一下子就让吉仁泰用蒙刀给架住了脖子。
“宰了他们狗日的!”吉仁泰怒吼道,
马福成眼神中一阵迷茫,他还未回过味来笑眯着眼说道:“我是想让几个兄弟过来一同畅饮的,结果方大人愣是不让,您看,为了一顿酒怎么还动起刀枪来了?”
刘有斗也是气不打一出来,他拿着手枪,用枪口抵住了方伯谦的胸膛,“你我皆为朝廷效命,为何你要这般害我,栽赃陷害让我丢官我就不追究了,为何还要赶尽杀绝,用毒气害我等性命,你安的什么心!”
方伯谦被这突如期来的一幕,吓的已经瘫软的椅子上了,一点没了大将的风度,“刘兄,刘兄,这跟兄弟我一点干系都没有,全是李中堂交代过的呀!”
“哼,李鸿章这等小人哪有当年左公做事光明磊落,你跟他们一丘之貉,反正也是一死,今天看我不结果了你的性命!”说完正要扣动扳机,刘有斗毕竟从军几十年,他那股狠劲儿上来,也是一不做二不休。
方伯谦全身颤动着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一颗即将射入胸膛的子弹。
“慢着!”马福成好像突然全明白了,他突然喝道,打断了刘有斗的动作。
“刘大哥,我马福成敬重你的为人,我虽然是个粗人,但也重情重义,我也听明白了,实不相瞒上船之时叶军门有过交代,让我监视各位弟兄动向,我得遵命行事,但这段时间我们兄弟之情益深,还又何必监视呢?”马福成说话间轻轻的拨拉开架在脖子上的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对着方伯谦说道:“方大人,我先敬你一杯,这酒我敬你是咱们北洋的汉子。”说完一饮而尽,紧接着他又倒了一杯,“这第二杯酒”话音刚落,他猛地一下子将酒杯里的酒全泼在了方伯谦的脸上,大声说道:“我敬您办事不光明磊落,竟然使用这种卑劣手段!”
整个屋子里顿时寂静下来,都等着马福成把话说完,这时候所有的人都被马福成的这一股劲儿给震撼到了。
马福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第三杯酒,我希望各位放了方大人,方大人是我们北洋花了重金养出来的管带,整个大清也没有几个人,万一日后与倭寇海战,这种人才不能没有啊!”说完一饮而尽。
马福成又接着说道,“我马福成这我说到做到,只要有我在,我定将保证各位安全,但是,我们回航后也要能交差,望各位在接近陆地时,乘坐舢板,我和方大人就说你们几位已跳海逃跑,生死不明!各位既然已经这样了,俊荣公主也不在了,即使回去,朝廷和李中堂也容不下各位了,我看各位还是另谋生路!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觉得马福成说的在理,点点头表示同意。
马福成言出必行,这段时间他始终盯着方伯谦,不让方伯谦有任何恶意举动,又航行了几日。
战船放下一个舢板,马福成抱拳与各位道别,若大的汉子眼含泪花,说道:“我们今日一别,估计很难再相见,这次回去我便辞官归田,再不做这些勾当,各位保重!”几个人也是依依不杀,坐上舢板便向北划走了。
“你是?”张六子看见迎接他的这个官员个子虽然不高,但那双独特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格外凄厉。
“卑职袁世凯参见张爵爷、刘镇台!”那个人说道。
“哦”张六子顿时恍然大悟,这个人就是袁世凯,他忽然想到了冷炎。
“袁大人,何故至此?”刘有斗问道。
“不瞒几位大人,我早就听说了舰队要经过朝鲜海域,冷炎提醒我,几位恐怕会有不测,我这段时间日夜派船在附近海域巡航,希望能找到各位!”袁世凯说道。
“我等都是朝廷罪人,袁大人这样恐怕会连累了袁大人!”刘有斗说道。
袁世凯摆摆手,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大人说的哪里的话,这是朝鲜,大清朝廷相隔数千里,更何况这里都是我的地盘,二位大人只管放心在此!”
刘有斗和张六子互相看了一眼,现在也没办法,只得先随袁世凯上岸。
袁世凯已经从冷炎嘴里听说了那句‘大清必亡于袁氏’,心里也已经盘算好了,若干年后自己必将取代大清朝廷,冷炎也提到了刘有斗和张六子还有吉仁泰的能力,在冷炎的盛赞之下,袁世凯打内心对这几个人相当佩服,想着日后成大事时他们必有所用。
袁世凯大摆筵席,都喝的酩汀大醉,袁世凯突然问道:“爵爷,不知那批黄金是否真有!”
张六子,眯着眼睛,笑道:“没想到袁大人这等英雄也是爱财之人,现在整个朝鲜都是袁大人您的,您还在乎那点钱财?”
袁世凯哈哈大笑:“张大人言重了,朝鲜,现在倭寇觊觎已久,我大清水师和陆军空有一套虚有的外壳,看似强大,但日后之战,我看胜算渺茫啊!”
“袁大人真是多虑了,那批黄金运回之后,用在刀刃上,大清怎会不赢!”张六子说道。
此刻刘有斗听到张六子说的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得张牙舞爪,让人不明所以。
袁世凯也哈哈大笑,“张爵爷,真是年轻,不懂这官场,我跟您说,这些金子一两也不会用在刀刃上,而且会成了各级官员的私有之物,尤其是李中堂,还有那个只会享乐的太后,你说咱们大清能赢?”
张六子顿时哑口无言,不过他再也不想回到那个让人悲哀的官场里了,只想带着媆女和小六浪迹天涯。
过了几天他们在冷炎的秘密护送下回到了久违的陆地,找到了小六,来到了草原那个山谷之中,将古眼放回了那个神秘的洞穴。
这此之后,辽阔的草原上多了几个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