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淮与李成梁二奸,实为辽东之祸,几至覆灭之境。\"
\"辽东安稳,非一朝一夕之功,恐需岁月悠长,方能抚平伤痕。\"
孙承宗率白杆军行于街巷,目睹百姓眼中的惶恐,内心不禁泛起涟漪,暗叹时局多舛。
然则,他对熊廷弼于奏章中过激指责辽民之举,颇有微词。
\"世人皆言熊廷弼愚钝,殊不知其为求援兵于万历,不惜重贬辽人,实乃权宜之计,然过犹不及也。\"
\"辽人受胡风浸染,习性相近,贼寇肆虐,家破人亡,不以为恨;而官府稍有差遣,则怨言四起。贼人易为奸细,肝脑涂地;公家守城之士,纵以涕泪相劝,亦难撼其志。\"
诚然,此状非虚,但将罪责全归咎于辽人,实属偏颇。辽东之乱,实乃高淮、李成梁二人二十余载贪婪无度、祸国殃民之果。
自万历二十七年高淮入辽,至万历四十六年萨尔浒之战,李家精锐尽丧,辽东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水深火热,度日如年。努尔哈赤之举,于辽东而言,颇有吊民伐罪之意。
孙承宗巡城之际,耳闻诸多民谣,诸如'辽人无智,皆因淮贼所害;辽人失魂,皆因淮贼所夺',言辞虽激,却也道出几分民意。
\"师爷,京城急信至!\"
方自粮仓巡视归来,师爷便匆匆禀报。孙承宗闻言,心中一惊,何事紧迫至此,需八百里加急?
展信一读,原是五卫废置,设府而治,杨镐受命为定辽兵马使,军政分离之议。
孙承宗眉头紧锁,此等安排,实难言善。
杨镐此人,才情难定。萨尔浒之战,一败涂地;然其对外征伐,亦不乏胜绩。面对此任,孙承宗虽心有疑虑,终是点头应允。
废卫设府,改革旧制,非易事也,需有威望者方能驾驭。
杨镐虽败,然在辽东根基深厚,或可胜任。
信入袖中,孙承宗返归巡抚衙门。
案前沉思良久,取出辽东舆图,依信中所言,勾勒新府边界。
皇帝虽划四府,然县界之分、官吏之选,皆需孙承宗亲力亲为。
感念皇恩浩荡,孙承宗亦自知任重道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辽东初至,人才难求。遂将所知可用之吏名录于册,心忧不已。
\"须得联络旧友,共襄盛举。\"
孙承宗轻捶腰背,暗自思量。未知故人是否愿赴辽东,共克时艰。
夜深人静,孙承宗提笔疾书,直至合衣而眠。连日劳累,无暇他顾。
次日清晨,洗漱毕,孙承宗率白杆兵出城巡视。
途中偶遇商队,埋锅造饭,炊烟袅袅。孙承宗下马,步入营地,静听探子手闲谈。
忽闻大同方言\"次撒\",孙承宗不由挑眉。大同商贾,何故远赴辽东?
见营地外甲士环伺,领队范进财急步而出,迎向孙承宗。
\"敢问官爷,我等此行辽阳,乃为收购山货,运往京城贩卖。\"
\"辽东有何山货可值此行?\"孙承宗不解而问。
\"种类繁多,不胜枚举。\"领队笑答,心中却暗自揣测孙承宗来意。
一番交谈,孙承宗对辽东物产略有所知,心中亦生几分感慨。
辽东之地的山参、皮货、骏马,皆为京城之稀缺珍宝,炙手可热。
范进财轻启袖摆,一精巧荷包悄然落入孙承宗掌中,低语道:“大人,时下辽东防奸细甚严,我等非奸细之流。闻沈阳粮荒,特自天津运粮至此,意在贩售之余,亦收罗些山中珍奇,望大人行个方便。”
“叮当作响”,孙承宗把玩荷包,估量其内碎银约莫十数两,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既是运粮,速速通行便是。”
言罢,荷包复归范进财之手,他摆手示意,风轻云淡道:“本官偶经此地,好奇一问,尔等勿需紧张。”
“谈及辽东商机,范掌柜必是了如指掌。”孙承宗转而询问起辽东的赚钱之道,掌柜滔滔不绝,勾勒出一幅辽东繁华图景。
与此同时,营地一隅,一群乔装商贾、实则锦衣卫的运粮队伍,正密谋“贩马”大计。
他们坐于粮袋之上,目光紧锁与孙承宗交谈的范进财,心中疑云密布:“川军此举,莫非行劫?”精干马夫认出士卒身份,低声询问。
“不然,川军素以军纪严明着称,熊经略治军有方,断不会行此苟且之事。”
陆川啃着干饼,分析道。然同伴却忧心忡忡:“辽东乱象丛生,本地兵马尚以劫掠为生,世事难料。”
陆川闻言,面色凝重,低语吩咐:“弟兄们提高警惕,备好兵刃,必要时,杀出重围。”
他深知此行非同小可,假扮商人实为探查,若在此折戟,颜面何存?
范进财望着远去的孙承宗背影,手捻钱袋,满腹狐疑:“大明官员何时变得如此清廉?真乃太阳从西边出。”
“范掌柜,方才那阵仗?”
陆川靠近询问。
范进财眼神闪烁,含糊其辞:“无妨,或许是对我等意外造访有所不解。”
随即催促道:“速速整装,辽阳有大主顾候着,粮食不愁好价。”
商队迅速集结,车马齐备,向辽阳进发。山巅之上,军队隐秘观察,童仲揆不解:“大人,何故留意此商队?”
孙承宗摇头苦笑:“乱世之中,粮商却至,实属罕见。”
“末将斗胆,熊经略曾言,辽东商人多藏猫腻。”
童仲揆提醒道,提及李成梁时代与建奴的贸易往来,及如今商贾不减反增的怪象。
孙承宗眼神深邃:“确有其事,我亦有所耳闻。
此粮非售明人,乃另有图谋。”他话锋一转,谈及朝局新变:“皇上整肃贪腐,内帑拨款,银币新铸,官员足饷,大明之天,确已放晴。”
言罢,孙承宗感慨万千,童仲揆则暗自思量:东林党仅凭一腔为国为民之热血,便能汇聚众心,实乃时代之需,人心所向也。
实乃时势所迫,东林之初志,孙承宗未尝洞悉,然其投身其间,实乃一腔热血,矢志不渝。
自国本之争起,万历怠政,大明朝堂日渐式微,忠良之士如徐光启、毕自严、孙承宗辈,目睹国势日衰,忧心如焚。
袁可立直言国事,锋芒毕露,直指万历,反遭贬谪故里,余者虽官位犹存,上书谏言却如石沉大海,终至寄情山水,聊以慰藉。
天启登基,孙承宗心生希冀,感万历阴霾笼罩大明四十八载,终见云开雾散。
“皇上圣明,已自内帑拨银,补足辽饷,并设专官监管。”
言罢,孙承宗袖中取出一枚新铸银币,掷予童仲揆,笑道:“此乃皇上新政之象征,珍稀异常。”
复言皇上重禄养廉,严惩贪腐,雷霆手段,令人敬畏。
众人闻之,心安稍定。孙承宗又言辽东局势,主客军并进,熊廷弼携贺世贤及八千精锐,携三月粮草,历经艰辛,抵沈阳城下。
沈阳、辽阳,辽东双璧,昔日马云、叶旺奉命收复,辉煌一时。
然时过境迁,沈阳已成前线重镇,孙承宗至而不干预军事,熊廷弼得以全力筹谋,经略府亦随之前移,以利全局掌控。
熊廷弼再临沈阳,城中沸腾。
前番换防令下,戚金、张名世所率浙兵,人数不敷,防务难继,遂生暗流。
而今熊廷弼驾临,威震四方,辽东将领无不惴惴。
南门之下,观贺世贤部运粮入城,辽东将领面面相觑,惧意难掩。
赵开来望粮车而叹,询李成曰:“熊蛮子再临,意欲何为?”
李成苦笑,昨夜仓促应命,亦是满腹牢骚:“此等大事,非吾所能预知,但愿他此番不再挥剑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