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粮入城之际,熊廷弼携标兵昂首步入南门,目光如炬。
城南市集,临时摊位鳞次栉比,士卒售山货之景映入熊公眼帘,其面色骤变,阴沉似水。
跨马而立,他冷眼凝视南门守将李成,厉声质问:“本官离沈未几,士卒何以在此叫卖而非营中操练?军纪严明,岂容儿戏?”
李成眼含倦意,上前禀告:“经略大人,辽东地瘠民贫,弟兄们常难果腹。虽督师至,稍有改善,饥馑仍存。末将为解军用之急,令士卒闲暇时猎兽采珍,以补不足。”
辽东自古贫瘠,却也物阜民丰,大明设榷场,与蒙古、女真互通有无,铁器、粮食易马匹、山珍,双方共谋繁荣。
明军因而有经商贴补之传统,杨镐亦曾令士卒伐木谋生。
熊廷弼闻言,冷哼一声:“本官在此,岂能让将士挨饿?”
他深知卫所积弊,虽严惩贪腐,却难除根。
聚将鼓响,沈阳守将云集经略府。
熊廷弼环视众人,宣旨:“陛下命本官总领辽东军政,虽初战告捷,然建奴虎视眈眈。
本官将亲驻沈阳,携二十万石粮草,足供五万大军三月之用。”
言毕,他语气转重:“军纪严明,五十四禁十三斩,违者必究!尔等可听清?”
众将齐声应诺。
熊廷弼又展帝书,告以先帝遗泽,百万两白银犒军,今改以粮饷代之,并言及广宁屯田之策,以解粮草之困。
他直言不讳:“不愿征战者,可调赴屯田,功成必奏。贪污者,京中已诛二人,尔等当慎之!”
谈及军户屯田,他神色严峻:“皇上明令,田归耕者,无地军户参屯五年,公田递减,期满赐田。
此乃废除军户,编户齐民之始,尔等须明告麾下。”
末了,熊廷弼起身,掷地有声:“诸事已明,务必执行无误!”众将凛然,皆称“明白”。
闻语,辽东将领们纷纷拱手,神色间透露出对那“熊蛮子”的深深忌惮。
昔日李家辉煌已成过眼云烟,李永芳之流投敌,陈伦新体系亦遭熊廷弼铁腕镇压,辽东军镇如今一盘散沙,难以凝聚。
“夜不收来报,建奴已迁营萨尔浒,粮草告急,本官料其年后必有大动,诸位万勿懈怠。”
熊廷弼语毕,面含轻松,环视堂中诸将,自信满满,“我熊某虽无他长,但守土有责,辽沈之地,固若金汤。”
“数战之下,建奴虚实已明,旗丁虽众,披甲不过五万,粮秣之困,足令其自毙。兵法云:一鼓作气,再衰三竭。我军连挫敌锋,彼已势穷。”
熊廷弼继续言道,“蒲河、抚顺等五地,乃我防线之要,若明年坚守无虞,建奴再难逞凶。”
“届时,反攻之日不远,吾辈共赴京华,面圣邀功,陛下于紫禁城中,已为吾等备下庆功宴矣!”
夜色如墨,辽阳城内外暗流涌动。骆思恭闭目养神间,忽闻叶赫异动,眉宇微蹙,王宇急报:“大人,叶赫人今日行踪诡异,似有密会。”
骆思恭双眼微睁,锐光一闪:“速查其详!”
又闻陆川等人不循常道,突现辽阳,骆思恭心生疑虑:“此等乱世,商贾何为?”
遂令王宇暗中探查,务必摸清商队来意。
北风凛冽,巴尔特裹紧狗皮帽,步入小院,行礼毕,报告范掌柜之事。
润成接信阅毕,心中暗思汉人行事之谨慎,却也赞叹其能力。
“巴尔特,城外可有风吹草动?”润成问询。
辽东局势虽因熊廷弼离去而微妙,但孙承宗主掌川军,熊公之政未改,尤重缉私。
巴尔特笑答:“大人放心,城外一切如常。只是那些汉人,接头似做贼,倒也有趣。”
言毕,众人相视而笑,心中却各自盘算着如何在这场乱局中稳操胜券。
\"主公,您过虑了,吾等匿于叶赫部之名下已逾二载,未露丝毫破绽。城中叶赫人众多,我等仅是沧海一粟,何须忧虑?\"
\"近日心绪不宁,谨慎为上。\"润成轻抿一口酒,眉头微蹙,转而对温萨吩咐道,\"明日,你率队将范家所需银两送往城西,并令胡家接手粮务。\"
\"遵命。\"
\"当当当!\"随着更夫梆子响,辽阳城又沐晨光。\"胡家?\"陆川哈欠连连走出货栈,恰逢范进携管家候之,脚边堆满大箱。
\"陆兄,愚兄做了一桩大买卖,你我粮食合共两千石,悉数售予胡家。市面粮价高企,幸得胡管事情面,以三两五钱一石成交,此为你我分红,一千四百两。\"范进财边说边开箱示银。
陆川晃神片刻,渐入清醒:\"范兄既已周全,小弟再辞便是矫情。初涉此行,望日后多加提携。\"
说罢,掂银示意搬箱,粮事全权托付。
\"小弟欲购马匹返京,范兄常行辽东,可有良策?\"
范进财沉吟:\"广宁乃官商互市之地,银货两讫。且朝廷与建奴激战正酣,熊经略广收马匹,我等难与之争锋。\"
\"原来如此,小弟即赴广宁,后会有期。\"陆川拱手告别,两拨人马各奔前程。
回到客栈,陆川把玩一锭二十两纹银,笑容莫测:\"此银为官府金花银,纯度非凡,非民间所能熔炼。辽东何人能轻易掷出此等巨款?\"
亲随疑云密布:\"李家兄弟入狱,自顾不暇,怎会在此高价购粮?\"
\"正是,此银或源自开原、铁岭被劫库银,范家恐涉走私。\"
陆川眼中精光一闪,\"更奇者,五百铁锅,意欲售予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