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间!\"
朱由校自梦魇中猛然惊坐,一声轻呼划破静谧。
\"陛下何故惊起?\"
徐婉儿被此声惊醒,美眸微张,凝视着床边神色凝重的帝王。
\"无妨,梦魇缠身罢了。\"
朱由校轻抚婉儿香肩,旋即起身,信手拈起衣架上的常服,步履匆匆步入外室,靴声回响在空旷的殿堂。
\"此刻何辰?\"
外室灯火阑珊,一小太监恭候多时,闻声即答:\"禀皇爷,已至卯时三刻。\"
小太监眼疾手快,为披衣而出的朱由校披上御寒披风,动作娴熟。
朱由校悠然步出大殿,立于门槛之上,眺望西苑的静谧,心中却波澜四起,仿佛李闯贼影,煤山悲歌,历历在目。
而北疆风云,祖大寿携清军逼近,更是令他忧心忡忡。
\"祖大寿此人,可用否?\"
朱由校心中暗叹,昨夜巡军劳顿,本欲安享一夜好眠,岂料噩梦连连,扰人心神。
\"奏章可至?\"
片刻沉思后,他向身旁小太监询问道。
\"回皇爷,已呈上。\"
小太监应声,随即侍奉朱由校更衣,步入书房。
书房内,朱由校沉浸于奏章之中,司礼监的老太监虽非尽善尽美,却也颇能揣摩圣意,辅助批阅。
忽而,一份异样的册子映入眼帘,朱由校挑眉问道:\"此为何物?\"
\"此乃周尚书特呈《宪纲事类》,乃我大明都察院行事之蓝本。\"
刘时敏轻声解释,立于帝侧。
\"哦?都察院之规制?\"
朱由校闻言,心中暗自赞叹周应秋之敏锐,恰如己之腹诽,他欲整顿六科,此书便适时而至。
\"甚合朕意,周尚书费心了。\"
朱由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翻开《宪纲事类》,细细研读。此书源自《诸司职掌》,历经数朝修订,终成今日之典范。
《宪纲》三十四章,《宪体》十五条,《相见礼仪》四则,《巡历事例》三十六款,加之《刷卷条格》六条,共计九十五则,大明监察法规琳琅满目,纷繁复杂。
其一,对监察官员之约束,细密至极,上至巡查日程、治所财务、官仪交往,下至起居琐事、言谈风范,皆有明文规定,真乃无微不至。
其二,则言监察之权柄过重,犹如小马曳巨车,力有不逮之虞。
其权力之广,似有越俎代庖,侵扰行政之嫌。
自城中孤寡之数,至乡间械斗之事,监察官皆可插手,大事小情,无所不包,以致明末御史频现越职之态,正堂之事亦不乏其影。
“监察之法,亟需修订,队伍亦需重塑。”
朱由校翻阅片刻,轻叹一声,将《宪纲事类》置于书海之下,言罢,似有心无力。
“传朕旨意,朕手边《宪纲事类》之事,务必广而告之,使百官皆知。”
“奴婢遵命。”
刘时敏应声,随即唤来心腹干儿,密令传信魏忠贤,此等事宜,非东厂莫属。
“皇爷,萧庸已至。”
正当朱由校品粥阅奏之际,内侍匆匆来报。“宣他觐见。”
朱由校一挥衣袖,萧庸应声而入,进门便是滑跪疾行,引得龙颜微蹙。
“此等礼数,倒是别致。”
朱由校轻笑,随即令其平身。
“你前次供给京营之物,朕甚满意。今内务府有要务,需卿一力承担,可否?”
“陛下有命,草民万死不辞。”
萧庸未及细问,便已应承。
赵爽,昔日铁商,今朝内务府三品红顶皇商,风光无限,令郑拓与萧庸二人艳羡不已。
昔日共助新军,今朝境遇迥异,赵爽何以入仕,二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今,机遇终至萧庸。
“朕欲卿筹建工坊数处。”
朱由校见萧庸应允,并不意外,此等趋炎附势之徒,比比皆是。
遂命小太监笔录,详述制衣厂之规划。
萧庸虽未亲历商海巨浪,却也耳濡目染,知托拉斯模式之精髓,即从源头至终端,一手掌控。
此番受命,自是信心满满,誓要不负圣望。
\"打造产品,一企独揽全链,成本降至极致,令人咋舌。'
非单一工厂之建,乃织染裁一体化布局,各工序精细分工,如丝缫专缫,线织专织,井然有序。'
萧庸于御前聆听,皇帝妙论流水线作业,目瞪口呆。
'陛下宏图,规模不巨难以盈利。
' 萧庸蹙眉,谨慎进言,'微臣小厂,恐难聚众工。'
皇帝笑饮香茗,豪气干云:'人不足则招,银十万予你,厂务必兴。
军需衣物,皆系于你。'
萧庸闻银不私,即拱手应承。
彼时,宝泉局内,赵晗怒目如炬,质问小吏银币兑尽之谜。
'民间藏银几何,竟致此抢兑盛况?'
赵晗困惑,思忖万千。
'日兑三万,三月累计逾百万,京城百万民,人手数银有余,况有官俸、国用流出,何以致此?'
小吏揭秘,赋税改革,银币铜钱替实粮,乡间亦现兑银热潮,火耗暗生。
赵晗敏锐察觉立功之机,遣长随细查火耗详情,自身则伏案疾书奏章,遵新制,详述时地人,留白待查。
巡视之余,赵晗深感宝泉局差事之艰,防贪反腐,任重道远。
而董应举亦携奏入朝,颂扬太祖轻税之德,直指转运弊端,建议乡官专责。'
赋税押解,巡检局当仁不让。'
\"赋税押解之重任,便交由巡检局执掌吧。\" 朱由校轻抚下颌,沉吟片刻后言道。
昔日,卫所军兵肩扛赋税之重,每年约有十二万众,专司此职。
而今,流程繁复:乡官收税后,递送至县城,再由巡检局与衙役接力,穿越州县,直至省治所,最终汇聚京城。
\"爱卿已洞悉朕意。\"
朱由校简述构想后,话锋一转,\"然,当务之急,顺天府各县赋税,直由顺天巡检局统揽押送。\"
董应举闻言,颔首以示赞同。
\"另有一事,朕久欲言之。\"
朱由校放下茶盏,目光如炬,\"地方截留赋税,实为弊政,今当革除。顺天府赋税,地方留三,七成上缴国库,以充国帑。\"
董应举闻言,面露惊色,此举无异于触动地方财权之根本。
大明与赵宋,制度迥异,赵宋强干弱枝,赋税尽归中央,地方贫弱,民乱频仍。
而我大明,太祖高瞻远瞩,留财于地,以固根本,然监督之难,亦随之而生。
\"七成上缴,恐有未便之处?\"
董应举小心翼翼问道。
朱由校未直接回应,反言京城贪腐难绝,地方更是鞭长莫及,税额、预算,皆成谜团。\"
朕如盲人摸象,地方实情,难以洞悉。\"
他叹息道,\"以顺天府为试,观其后效。\"
\"臣领旨。\" 董应举应声。
\"创业维艰,守成更不易。\"
朱由校望着董应举,感慨万分,\"大明二百余载,沉疴待除,任重道远。\"
他引用古语,\"路漫漫其修远兮,吾辈当不懈探索。\"
末了,语重心长,\"董卿,国之重臣,望卿珍重。\"
董应举闻言,眼眶微红,跪拜于地,\"臣必铭记陛下教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