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陷矣!”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呐喊,明军铁骑横跨泛河,如潮水般涌入那依水而筑的脆弱土城。
靖武营六千精锐,携二百余尊火炮之威,令泛河所这座弹丸之地瞬间瓦解。
待姜弼率后军踏入这已无硝烟的城池,城内反抗之火已尽数熄灭。
姜文趋步上前,拱手禀报:“禀大人,泛河所已克,斩奴首级四百六十七,俘虏二百三十二,并收编汉奴六百四十九。”
姜弼挥手免礼,沉声问:“有无要犯?”姜文无奈耸肩,答曰:“无。”
继而细述:“据俘虏首领所言,彼等皆为阻我北进之弃子,守城三日便足以家族换赏。”
“三日?建奴何其小觑我大明雄师!”
姜弼冷笑,眼中闪过不屑,心中暗忖:与辽军之庸才数战,竟令其狂妄至此。
大明九边,犹如四柱擎天,辽东自成一系,晋军、西军、河北军各领风骚。
万历年间,五征四方,军中渐有定论:辽军之中,唯李如松可称虎将,余者皆类犬羊。
萨尔浒一役,李如柏之败,更是令明军颜面扫地。
“伤奴即斩,余者押送抚顺;汉奴则赐粮草,遣五十骑护送至辽阳。”
姜弼令下如山,姜文领命而去。
捷报飞传,至抚顺关熊廷弼处,他抚墙而笑:“首战大捷,姜弼功不可没!”
众将随之贺喜。
熊廷弼正色下令:“尤世功、侯世禄、朱万良等部,即刻北上,协同姜弼,收复铁岭;余军则严阵以待,防建奴反扑!”
战前筹谋,收复铁岭之策已定,众将无异,皆遵令而行。
辽东明军,历经月余休整,终于踏上征途,誓要逐寸夺回失地。
尤、侯、朱三部,四万大军紧随姜弼,直指北疆。
而铁岭城内,阿敏闻泛河所速败,怒不可遏,斥麾下乌垒等人为“废物”,下令鞭笞以儆效尤。
镶蓝旗下,他心中满是不甘与忧虑,深知后金与明朝实力悬殊,一旦战败,便是万劫不复。
自那熊蛮子(熊廷弼)入辽以来,建奴未尝一胜,此等耻辱,刻骨铭心。
二月失利,战局急转直下,阿敏已陷困境,亟需筹划自保之策。
背叛大金,于他而言,乃是不齿之念,更何况明朝悬赏其首,投诚无异于自投罗网,沦为他人晋爵之阶。
往昔叔父辈在李成梁麾下艰辛,他耳濡目染,岂甘再屈居人下,甘为明朝鹰犬?
后金基业,犹似合伙商海浮沉,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为巨擘,辅政五臣则为小股。
努尔哈赤能逐舒尔哈齐出局,一凭整合女真之威望,二因舒氏亲明之嫌。
然时过境迁,明将更迭,努尔哈赤连遭挫败,人心浮动,团队凝聚力大减。
阿敏凝视着同父异母弟济尔哈朗,心中盘算。
他果断下令:“速传讯各堡,依计撤往铁岭,蓄势以待。”
令下如山,亲兵疾驰而去。阿敏暗藏雄心:“若时机成熟,除莽古尔泰,叶赫酋长之位,吾亦可取而代之。”
随着阿敏的一声令下,泛河以北,建奴据点纷纷后撤,沿途烽烟四起,镇堡化为灰烬。
抚安堡外,侯世禄目睹此景,怒不可遏:“建奴遁逃!”
他即刻部署,分兵追击,誓要截住敌寇退路。
明军势如破竹,连克宋家泊、丁字坡等重镇,四月廿五,五万大军会师铁岭城下,历经一月苦战,终显赫赫战功。
\"明军压境,烽火连天!\"
随着姜弼先锋军如潮水般涌至铁岭城畔,城内建奴兵马顷刻间如惊弓之鸟,躁动不安。
城垣之上,阿敏立于风尖浪口,凝视着城外明军铁骑列阵,威严赫赫,其额间不禁渗出细密冷汗。
此番景象,与往昔辽东明军之疲软大相径庭,仿佛脱胎换骨,气势逼人,令人心生畏惧。
\"撤退可曾完毕?\"
阿敏手扶城墙,语调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向身旁亲信包衣询问。
\"禀贝勒,该撤离者皆已离去,城中仅余披甲勇士六百及包衣三千,誓死守城。\"
\"好!吾即以铁岭为擂台,让明贼知晓,我建奴儿郎亦非易与之辈!\"
阿敏眼中闪烁着决绝之光,胸中战意更浓。
大地微颤,预示着明军铁蹄的临近。
建虏士卒心中惶恐,紧握兵刃,肩并肩,背靠背,目光如炬,紧盯前方,誓死扞卫这片土地。
\"尔等何故滞留?莫非欲成刀下亡魂?\"
姜弼冷笑,目光如刀,直指城头。
\"炮队,可曾就绪?\"
\"禀总兵,万事俱备,只待号令!\"
\"那便给我轰开这铁岭城的大门!\"
姜弼一挥手,令下如山倒。
炮声隆隆,震颤天际,明军炮火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下。
阿敏见状,果断撤离城头,避其锋芒,心中盘算着更为狡黠的计谋。
后方军阵中,尤世功、侯世禄、朱万良三将围炉夜话,共商破敌之策。\"
侯将军,是否需伏兵断其后路?\"
侯世禄沉吟片刻,摇头道:\"经略大人有令,建奴若逃,任其去之,我等首要任务是稳固失地。各军严守阵地,勿轻言战!\"
熊廷弼治军之严,众人皆知,无人敢违抗军令。
正当侯世禄部署之际,传令兵疾驰而来,报曰:\"梁仲善总兵明日将至。\"
侯世禄闻言,心中暗自腹诽,却也只能挥手令其退下。
铁岭城下,炮火连天,硝烟弥漫。侯世禄望着这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心中忧虑重重。
铁岭非比寻常,乃太祖朱元璋亲督修筑,坚不可摧。昔日失守,乃因内奸作祟。
而今欲复,即便火炮数百,亦非易事。更兼周边部族虎视眈眈,形势复杂。
城内阿敏,则是一副坐山观虎斗之态,主力早已转移,静待时机。他深知,若明军敢深入追击,必陷入两面夹击之困境。
炮声轰鸣,持续五日,铁岭城下,两军对峙,胜负未卜。
终有一日,侯世禄立于阵前,望着城墙上被炮火撕裂的裂痕,高声问道:\"哪位将军愿领兵破城,立下首功?\"
\"末将请缨出征!\"
侯世禄话音未落,尤世功麾下骁将柳为国挺身而出,犹如猛虎下山,振臂高呼。
\"善哉!卿率精锐,携攻城利器,誓克铁岭,首当其冲!\"
尤世功颔首应允,侯世禄随即发令如山。
\"遵命!\"
柳为国应声而动,率麾下两千勇士,肩扛盾车、云梯,如潮水般涌出营寨,攻城战役的序幕轰然拉开。
\"轰隆隆!\"
炮声连天,前线炮营以炮火为勇士们壮行,虽是最后一轮轰鸣,却也震撼人心。
大明火炮虽精度欠佳,却以量取胜,炮火之后,步兵如潮。
城墙之上,阿布凯被炮击余波震得神思恍惚,瞬息间清醒,心中暗忖:明军炮火向来连绵不绝,此番却戛然而止,必有蹊跷。
果然,探首出望,只见明军已携攻城之具,逼近城下。\"敌袭!明军登城矣!\"
阿布凯惊呼。
南墙之后,阿敏高瞻远瞩,见状即刻调兵遣将:\"披甲勇士,速上城墙,扞卫荣耀!\"
城头之上,阿敏心腹阿楚珲,钢刀在手,沉稳指挥:\"勿慌,稳守阵脚,待敌近前,再显我大金勇士之威!\"
他激励将士:\"明军不过纸老虎,火炮之外,一无是处。我等勇士,一可当五!\"
正言间,城墙缺口处传来异响,阿楚珲眼神一凛:\"杀!\"
令下如山倒,弩手齐发,然箭矢尽数落空,被明军厚重的木盾一一挡回。
原来,熊廷弼早有筹谋,武纲车、厚盾并用,护得明军周全。
阿楚珲见状,非但不惧,反而斗志更盛:\"真刀真枪,方显英雄本色!\"
言罢,他率披甲勇士,奋勇而出,欲与明军正面交锋。
然而,就在两军即将短兵相接之际,武纲车侧,突现铁管无数,犹如暗藏杀机。
\"不妙!\"
阿楚珲心中暗呼,却已来不及多想,只能硬着头上。
随着一阵清脆悦耳的金石交击之音,明军将士在城墙残垣处英勇搏杀后,毅然抛下攻城利器,如潮水般退却,留下一地尘埃与不屈的战意。
“尤总兵,建奴狡诈,城墙之后竟暗藏玄机,土坡隆起,入城之路荆棘满布,我军难以施展。”
一名血染战袍的百户,急步至侯世禄等将领前,神色凝重地汇报。
“粮草已备,让战士们解甲休憩,饱餐一顿,以慰征尘。”
尤世功闻言,眉宇间难掩无奈,挥手示意,让疲惫的勇士们得以片刻安宁。
“速领将士们休憩,稍后自有人马护送归沈阳,休养生息。”
他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遵命!”
应声之中,尤世功目送麾下将士远去,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从榆林并肩作战至今的兄弟,他何尝不愿护其周全,但战事无情,总需有人挺身而出,甘为基石。
幸而,熊廷弼治军有方,抚恤之银及时发放,军心得以安定。尤其是先登之士,战死沙场者三倍抚恤,生还者更是加官进爵,激励人心。
譬如张居正与祖大寿,皆因先登之功,世代承袭千户之荣,前者凭勇力,后者则以十七颗敌首铸就功名。
至于换衣进食,军中自有默契。
战前轻食,以免累赘;战后更衣,则是对战士尊严的维护。
战场上,生死瞬间,屎尿横流亦是常态,军中无笑柄,唯有同袍之情深似海。
“侯兄,后续如何布局?”
尤世功望着空荡的战场,目光转向侯世禄,询问下一步战略。
首攻未果,损失虽微,却难破铁岭之固。
侯世禄深知尤世功心中之痛,同为榆林旧部,他亦感同身受,坚定道:“一击未中,便以持久战耗之。熊经略所赐火药充裕,吾等誓要轰开铁岭城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数日之后,铁岭城外,明军营地巍然,城内阿敏却心生疑窦:“这些明军,真乃收复铁岭而来?”
南门之下,炮声隆隆不息,城门已现多处裂痕,然明军却迟迟不发动总攻,令人生疑。
“侯总兵,炮火连天五日有余,我军何时挥师攻城?将士们皆已跃跃欲试。”
朱万良远眺城头,转向侯世禄,眼中闪烁着渴战的光芒。
熊经略号令如山,炮火连天七日不绝,继而誓取城池。
侯世禄立于城下,遥视坚壁,忆及熊廷弼临行密授之策,多谋善断,遂挥手示意,炮声复起,如雷霆万钧,铁岭城瞬间笼罩于硝烟之中。
此等声势,犹如蛟龙出海,震撼四方耳目,探子纷传,消息不胫而走。
抚顺镇将府内,熊廷弼案牍劳形,细阅战报,辽东烽火连天,战云密布。
东线,杨镐携手毛文龙,于新奠、大奠间与敌周旋,斗智斗勇;北线,侯世禄炮火连天,铁岭城摇摇欲坠;而他自领中军,与两黄、两红旗在抚顺关外,构筑堡垒,步步为营,拉锯战如火如荼。
山林间,探子交锋,生死相搏,血腥弥漫,丛林成了死亡竞技场。
“七日已过,内喀尔喀何无音讯?”
熊廷弼蹙眉问于贺世贤,笔下暂停,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贺世贤答道:“使臣未归,蒙古人或仍犹豫不决。”
熊廷弼轻叹,忧虑四万大军屯兵铁岭,恐遭朝中非议。
“唯愿圣上明鉴,此敲山震虎之计,实为深远布局。”
言罢,他将奏章封缄,急令亲随:“八百里加急,速送京师!”
探子疾驰而去,辽东局势依旧紧张。
萨尔浒营中,努尔哈赤面对伤亡报告,痛心疾首。
熊廷弼战术狡黠,避其锋芒,以逸待劳,令建奴陷入进退维谷之境,真乃兵法之妙用,令敌无可奈何。
好,你不攻其破绽,显露真意,是吧?
那我明日便挥师前进一步,将营帐推进一里之地。
二十日以来,熊廷弼虽率军缓缓前行,实则寸步难行,仅推进不足十五里。
受伤的将士痛苦呻吟,弥漫在这萨尔浒的空气中,充满了低沉与哀伤。
努尔哈赤耳闻伤兵的哀嚎,心中不禁涌起对黄台极的思念。
昔日,黄台极曾率领两白旗,却惨遭重创,建制几近瓦解。
尽管他事后严惩了黄台极,几乎当众将其置于死地,但黄台极毕竟是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更是女真人中罕见的智谋之士。
然而,现今他无法召唤黄台极前来相见,一方面因其坐镇大奠堡,另一方面则因其在两大旗帜中的失败,若过分偏袒,恐引发部属不满。
于是,他下令召集仍在萨尔浒的诸贝勒和五大臣商议的主位坐在大殿。
上,他开始深思军事失利可能带来的政治影响。
他知道,他的金国是一个依赖胜利、战争与掠夺资源的军事集团,他的威望并非源于家族,而是建立在无数次的胜利之上。
面对野人女真、叶赫、科尔沁与明朝,他,昔日战无不胜的雄鹰,而今却遭遇了劲敌——熊廷弼,这位智勇双全的克星。
熊廷弼驾临辽东,仿佛天际乌云蔽日,令他麾下的明军再未尝一胜之果,战绩空白,犹如荒漠无垠。
前次两白旗之战,败绩已让人心生不满,但凭其多年积累的威望,尚能勉强稳住大局。
而今,更严峻的考验接踵而至——粮草告急,如同烈火烹油,人心惶惶,非威望所能平息。
努尔哈赤正沉思间,群臣毕至,大殿之内,静默无声,众人目光聚焦于这位即便受挫亦不失王者之风的“狼王”。
两黄旗紧握其手,威严犹存,无人敢轻举妄动。
“代善,尔有何良策以解此困局?”
努尔哈赤环视众人,最终目光落在长子代善身上,语气凝重。
代善抬头,目光坚定:“阿玛,与熊蛮子纠缠无益,耗损已重。”
言及两红旗粮草,直言仅能支撑至五月中旬,情况危急。
努尔哈赤微微颔首,心中明镜高悬,两黄旗亦是捉襟见肘,若非去年黄台吉劫掠朝鲜所得,此刻早已粮尽援绝。
“明军固守如龟,火炮犀利,我军难攻其坚。”
额亦都适时进言,道出科技之差与地形之困,抚顺关外密林重重,明军以寨为据,火炮为盾,攻守之势异也。
撤军之议,悄然浮现,安费扬古提及叶赫部之备,民政官员则忧虑粮荒与大旱之祸,齐声呼吁:“城可失,人不可失,大金之魂,在于民心。”
撤,非溃逃,乃策略也。努尔哈赤调拨军粮,命代善领正红旗固守萨尔浒,自率余部撤回老寨,深知持久战已非明智之举。
建奴虽退,暗棋仍布。
健硕之士,隐匿山林,化身为探,与明军周旋,制造攻势假象,以迷惑敌心。
而在石柱白杆兵营中,秦民屏眉头紧锁,士卒折损加剧,疑云密布。
他疾步前往帅帐,欲向熊廷弼禀报此异状,却被内喀尔喀使者之事耽搁。
标兵礼貌相告,秦民屏静待一侧,心中暗自揣测:“内喀尔喀所求何物?此中必有蹊跷。”
“嗯,然也。”
标兵颔首微应,以示赞同之意。
与此同时,帅帐之内,熊廷弼稳坐钓鱼台,主位之上,心绪翻涌而面色如霜。
面对宰赛使者之请,熊公厉言如剑出鞘:“三万两之请,贵使真乃狮子大开口!”
使者忆及前尘,怯声道:“昔日建奴欲献铁岭、开原,以求我内喀尔喀之欢,熊经略明鉴。
然我盟主深谙与大明互市之珍贵,岂敢轻启战端,故未应建奴之邀。”
“然今岁我部境况堪忧,望经略大人慈悲为怀,多赐互市之银,以解燃眉之急。”
使者语带恳求,低头不敢直视熊廷弼之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