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折全是弹劾皇甫国舅的,弹劾平江侯的却少之又少,圣上命金吾卫即刻抓捕皇甫国舅,抓捕他的时候,他正在府中学新来的戏子吊嗓子,一边吊嗓子一边等着金吾卫来抓,料想不过就是挨顿训斥,最坏也就是一顿板子,没想到金吾卫抓到他后,直接将其拉到了南市,到了南市,这位国舅爷才知道圣名竟然是将其于南市当街斩首,这时候再向贵妃和兄长报信已经来不及了,没喊几声冤枉便掉了脑袋,而平江侯却只挨了二十鞭子,被斥令禁闭在家反省。
圣上还在朝会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向这位挨了打的御史大人道歉,以示自己没有管好亲戚,致让臣子受苦,同时呵斥宁国公皇甫翊,令其约束家人行为,再有不堪行为,一并重处。
时下,京城之人都风传,宁国公先前反对迁都,指使人一再散布谣言诋毁皇庄侵占农田,并数次在驾前言贵戚皇亲低价收购百姓田亩之事,犯了圣上忌讳,圣上这是要清除宁国公的势力,所以才借题发挥,轻罪重责。
说起宁国公,卫蹬突然想起来一事,说这段时间,有好几个手下都跟他说过,碰到李公子亲自驾着马车,带着云其和苡南在街上闲逛吃饭,他正准备问问这姓李的什么意思,我示意他不要找事,随他们去吧。
“这宁国公和这个姓柳的以前就有过节啊,圣上这是要借刀杀人?”皇甫泰说道。
卫蹬感慨道:“仁义岂有常,肝胆反为贼。你是说这姓柳的是这把杀人的刀?那皇甫兄又怎么知道我们现在不是这把刀呢?!”
听卫蹬这么说,这下连皇甫泰这个平常不大忧思的人,也陷入了沉思当中:“还不如在边关打仗了,这家伙整的,太费脑子了,善哉。”
“这就费脑子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卫蹬理了理衣襟,调侃道。
皇甫泰吐了口痰,像是对这世道充满了愤恨和不满的样子说道:“他奶奶的,依照老子的脾气,这京城里这些人阴里来阳里去这一套,老子早就想反她娘的。”
“胡说!你要反谁?不知道这是哪吗?嘴上没个把门的,到处都是耳目,再敢胡咧咧,没死在边关早晚得死在这张嘴上。”我慌忙往外看了看,呵斥道,京城之中,各种势力盘根错节,耳目消息灵通,今天说的话,明日就可能传遍半个京城,这传话的厉害着实比沙场夺命还要厉害,皇甫泰虽说是在骂那些达官贵戚,可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传出去,可就不得了了。
我转头对卫蹬说道:“老卫,你带人去墨垣卫,再问问宁国公府上那个管家的情况。”
“要把人带出来吗?”卫蹬问。
“用不着,想必墨垣卫早已把这人审得体无完肤了,圣上既然让我们问,我们就当着他们的面再仔细问问,说不定是他给我们指好了一条现成的道,省得我们自己揣度,违逆了他老人家的意思,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我说道,“圣上近来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了。”
宁国公管家的事情倒是提醒了我,说不定哪天一觉醒来,府中或者军中的什么暗探就把我也给出卖了。
卫蹬去后,我让皇甫泰吩咐下去,自即日起,命军中一些可靠的暗哨盯住城中一些官员的动向,必要时渗透进对方府宅探听消息,同时在军中也安插暗哨,以捉奸细的名义,专门暗地里筛查渗透进羽林卫的暗探。
皇甫泰说:“善哉,您刚才还让我说话留神,这会儿怎么又这么干了?!”他表示这是官场大忌,而且可能为圣上所猜忌,不合规矩,一旦为那些官员所知,必将弹劾于我。
我对他说,我从来不遵守规矩,什么办法好用我用什么,弹劾我?那就摸清楚了提前对那些不着调的人下手,缩头也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与其被动地等奸人安排我,不如先下手为强,谁在我身边搞鬼,我就先弄谁,连挖严邝坟的细节都传开了,说不定哪天你我一觉醒来刀就架在脖子上了,我不想我办案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朝我放冷箭。
刚说完话,士兵来报,建安郡主来访,我还没吭声,皇甫泰就说道:“快请啊,等侯爷削你呢!”
云其从帐外进来,今天的她显得格外憔悴,往日桃花争艳般的面庞今天却平添出了多许焦虑,她一进来,皇甫泰就借口要处理营中杂物躲了出去。
我问她有何要事,看样子也不像是找我闲谈聊天的。
“圣上不管说什么,你都会听话,对吗?”她说道。
我对她这句突兀的话感到莫名其妙,这是在说什么?便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会听圣上的吗?日后如果他让你对我爹下手,你会吗?”她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我听明白了。
原来,刚才我从皇宫出来,正巧碰见她和广陵王入宫,广陵王是入宫面圣,听圣上说起了宁国公之事,她则是奉圣命去拜会皇甫贵妃,略加安慰,皇甫贵妃已多日不见圣上,她这一兄一弟全都出了事,现下对圣上也是颇有芥蒂。
我听云其如此说,慌忙把她拉到里头远离帐门的地方,“低声!揍你。”我说道,她蹙着眉,一脸哀怨和忧伤地看着我。
“你爹跟你说啥了?”我问道。
“没说啥。”云其凄然道。
“怎么,你也以为宁国公是我奉圣命抓捕下狱的?那是墨垣卫奉圣命将其下了大狱的,是鸿胪寺少卿上的奏折。”我解释道。
“鸿胪寺管弹劾?”云其反问道,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是宁国公府上出了内鬼,广陵王怎么个意思,怕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有一天圣上搞到他头上?他也未免太过担心了吧!”我问云其道,她目光看向一边不说话。
“你是不是又听什么小道消息了,没错,现在坊间都传圣上要清除老臣势力,拿宁国公开刀,可毕竟是传闻,再说你爹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说道。
我话说一半儿,云其打断道:“这话说的是大姑娘。”
我被她的话又给噎住了,刚才还一本正经地找我说兔死狗烹之事,现在又跟这儿上了字眼。
“你别管什么意思,朝堂上的事儿太过复杂,圣上的心思难测,那些官员的甚至于你爹的心思,都是各人有各人的小九九,你一个小姑娘家不要掺和,再说了你爹就这么搁家整日猥琐着,能出什么事儿?”我越说越急,她听我这么形容广陵王,一个耳光就冲我左脸颊打了上去,不过打得不重,打完她把头又扭过一边,看那神情像是要快哭出来了一样。
我笑了笑,倒也不在意:“小姑娘家家的倒还挺敏感。”不过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万事万物都是有灵性的,就连动物往往都能在暴风雨到来之前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更何况是人,但凡是个人都感觉到了现今朝廷里的一股血雨腥风将要到来,更别提云其这样聪明伶俐的脑袋了。
我没皮没脸地劝她道:“没事,没事,你瞧,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怕你多管闲事,整日杞人忧天,你看我,挨了你一巴掌跟没事儿人一样,你学学我。”她听我这么说,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继续说道,“你爹是自家人,和宁国公不一样,那隔着一条心呢。”
“就你心宽,你那是没心没肺。”她笑着打趣道。
“以后有事派人来招呼一声,我去找你,别老往军营里跑,回家去。”
临走时,我又嘱咐她道,“别老皱着眉,皱得提前满脸老纹,嫁都嫁不出。”她嗔怪地看着我,我笑着说道:“哪怕天塌下来,我也能保你没事儿,真要有人抓你,我给你劫出去。”
“那我爹呢?”
“又来了,整天你爹你爹的,你爹是广陵王,谁能把他怎么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听着又要再来一巴掌,我躲开了去,她笑着出门去了。
云其刚走,皇甫泰就进来了:“疼吗?侯爷。”
“大胆!偷听我们说话?”我喝道。
“我可没有,天地良心!”皇甫泰慌忙说道,“您问他们,刚我一直和他们在营门口呆着呢,就是隔老远看着您挨了一巴掌,怎么样,不疼吧?”
我扬起手掌:“我先给你一巴掌!”皇甫泰躲了过去,我接着又对他说道,“那是假装的,知道不,没打上,打上了我能饶得了她?反了天了还。”
“哦。”皇甫泰一脸似信非信的样子点了点头。
卫蹬到墨垣卫提审那个管家,却直接把人带了回来,不过憋了一肚子气,大概是受不了墨垣卫那帮拿鼻孔跟人说话的人。到了墨垣卫,那帮大爷也不管你是谁,称要有圣上的诏命才能提人,卫蹬出示了我的令牌也不管用,幸亏内使监秉笔太监正好到墨垣卫去同其首领交接公文疏通,这才帮着把人提了出来。
卫蹬说当他们的面审问一番便好,秉笔太监却说道:“还是带回去细细审问为好,圣上特意交代过可以让侯爷审问,墨垣卫如果有什么意见,可以当面去向圣上陈奏。”
皇甫泰听卫蹬转述完,吐了口唾沫,说道:“他们又欠削了。”
宁国公的管家年纪着实不小了,大概五十上下,见到他时,仍是一脸惊慌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