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不远,路上打听了几个本坊中人,其中一人知道这家铺子的所在,于是我按照他的指引的方向前去,横穿过两条大街,又从最后一条大街中间一处木器行一侧拐进了小路,这是一条弯月型的被两侧的墙顺围起来的长长的弯曲小路,沿着小路往里走,街上的嘈杂声渐渐在耳后远去。
这条小路很长,两侧的墙也很长,看样子是用砖墙把两边商铺和民房的外墙都串连了起来,专门隔出来的一条路。走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小路尽头豁然开朗,来到一处十分宽敞的光秃秃的半圆形空地,大概有两进院子大小,像夏季乡下的打谷场一般,而这处空地上还果真有一个石碾和磨盘,放在一颗老槐树底下,除此之外,周围空荡荡的。
从小路尽头也就是我所站的小路和空地交界处的位置开始,是周围民居和商铺的围墙,呈半圆形将这处空地包围了起来,像一个圆对面的两点,一直环绕到正前方也就是空地另一端的铺子,就是这家羊肉铺子,这处空地像极了这家铺子门前专门收拾出来的大院子,从这里进去出来,就只有这一条小路。
想不到京城横平竖直的街道布局,坊内还有这样曲拐洞天之处,这铺子设在这里,虽然环境清静,但这种招揽食客的铺子做生意,讲究的就是热闹盈沸,不然客量没办法保证,在这么个地方开店,除了老客,其他人是很难找到这里来的,不禁让人又多了几分疑惑之处。
我将衣服内里藏着的一个锦袋取了出来,这里头装的不是什么锦囊妙计,而是胡椒面粉,是我特意从南市胡商那里买来的,买了两斤多,存放在家里的瓷瓶里,随用随取。
这粉里除了胡椒面,还有西域红椒磨成的细粉,也是在南市这家胡椒铺子里,让铺里的伙计晒干后,用小石碾细细磨出来的。
我把锦袋藏到袖子里,便朝铺子里走去,从外面看,铺子里冷冷清清,印证了刚才的猜想,这铺子的位置不好,少有食客来,或是还没到晌午,还未开张迎客,再或者,这铺子压根就不是为了招揽客人做生意用的,我想着。
铺子的大门不像是生意铺子的门,倒是同一般住宅的门枋无甚二致,左右两边各有一只黑木檐柱,额枋也有些斑驳了,连檐顶上的垂脊、简瓦、脊兽都保留着前朝的样式,角花残旧,这门枋看起来应该是前朝的老房子,看来在六年前的大火中并未被烧毁,许是远离街巷的缘故,幸存了下来。
铺子门口的踏跺是三层木质阶梯,看上去年深日久了,有些破损但整体很坚固。木阶往上,屋顶延伸出的宽阔屋檐下,是一道外门廊,门廊用低矮的半小腿高的木栅栏围着,大约有半丈宽,每隔一段木栏,便有一根立柱支撑着屋檐,立柱上满是虫蛀的孔洞痕迹。
顺着墙根走过去,在铺子的边角位置朝里张望了几下,门洞开着,有几束光线从门外射了进去,空气中干燥的灰尘在阳光中飞舞翻腾,除此之外,里头没任何动静。
我顺到木阶前,又朝里看了看,里面什么人也没有,于是,又绕回到铺子边角的房柱旁边,攀着房柱从木栏上轻手轻脚地跨进去,刚踩上去,地面的木板立刻便发出了嘎吱一声响,像是在报信一般,人还没进门,里头的人就知道有人来了,心里暗叫一声该死,索性就跨了出来,从外面大大方方走到了门口,从正门木阶上进去了。
还未走到门口,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羊膻味儿,这羊膻味儿和平常羊肉铺子里的膻味儿有些不同,膻味儿里带着点臭味,像是倒入阴沟里久积成垢的羊油羊汤渣腐烂散发出的气味儿。
门是用钉子钉起来的杨木门板,被卸下来放在两边靠着,好像有没有它们也无所谓的样子,确实,这铺子开在这里头,也丝毫不用管京兆府不许铺面夜晚宵禁期间沿街开门的禁令了。
进门后,门左右便是一条与门外走廊平行的靠窗内廊,两侧窗旁各放有两张桌子,桌子陈旧,桌面上满是凹痕,仿佛是羊汤或是什么东西常年累月洒到桌面上又浸到木头里去了,桌上摆着筷桶,桌子无一例外全都紧临着窗户。
左前方是伙计的柜台,呈乚型,从左前方内走廊靠窗户的对过一侧转弯又往里延伸了一丈有余,柜台里是酒架,架子上零零散散摆着几瓶土窟春、孟津梨等酒坛,坛子上写着酒名的贴纸也有些年头了,除了常见的一些酒,还有胡人常喝的一种味道辛辣的孛孛酒。
再往里走,依然没有看到一个客人,大白天的,人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整个大间都是木结构搭建的,用的都是寻常的木材,杂七杂八拼凑起来的木材有好几种,但木工比较规整,呈现出天然的木色来。
大堂尽头也是一堵木墙,木墙前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张桌子,墙的左右两端各有一个小门,我右手边小门往外延伸两丈远的地方,是一个楼梯,楼梯同样是木质的,阶面很宽,立面却窄,我沿着楼梯上至二楼地板处,发现那里上了一把锁,透过二楼的地板缝隙,里头昏沉沉的,像是一个仓库之类的储藏室,看不大清楚。
本来想弄开锁上去看看,想想手下人都不在,还是不打开锁头上到二楼去查看了,这种地方总是让人感到一丝紧张的意味,说不定二楼入口的地方就藏着一个人,就等在那里,在我刚掀开楼板,探出脑袋的时候,给我来上一刀,想到此,只好先退了下来。
我又四下看了看,吆喝了两声,可这店铺煞是怪异,我在大堂转了两圈,也看不到一个人出来招呼,连空气中都透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心下便想先出去再作计较。
转身正要离去,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儿阵儿发冷,猛地扭头一看,楼梯再往东靠墙堆放着杂物的的一处旮旯里,有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个死物一样,连呼吸的动静都没有,正盯着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