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寻思着李准,忽然发现,就在他头顶不远处的杂乱堆着的毯子下面,露出来一片衣角,是女人穿的胭红色裙角,我的脑子里迅速被沸腾的血液涌堵得眩晕起来,李准的惨状和女人的裙角,勾连起一个可怕的线索链,我感到眼前一阵发黑,脑子很快就晕厥过去了,仿佛霎那间自己变成了一具没有任何感觉的已经暂时死去的躯壳。
很快,我又渐渐恢复了意识,伴随着额头的一阵升温,思绪一点点回忆了起来,眼前的视线也重新出现,脑子里那股温热的感觉还没有消退,我蹲了下去,伸出手摸了摸这片裙角,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抓住了毯子的一角,慢慢掀开了它。
用力掀了一下,发现毯子很是厚重,这样慢慢地掀开尤其显出了毯子的重量,但我也不敢像刚才一样用一股蛮劲儿把它拖甩到一旁,我的手控制不住地抖动着,逐渐加重了手上的劲力,像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一样,终于把这个毯子掀开到了一旁。
伴随着毯子掀开,一个女人慢慢出现在了面前,先是裙摆,然后是女人精致得像云裳一样的衣服,接着慢慢露出了脸庞和发髻。
是云其!她半靠在堆在地上的一堆毡毯上,双手被绑在背后,被人用布条勒着嘴巴。
我愣了片刻,赶紧扶起她的头,小心地把发髻旁边的布条捆成的结打开,她的脸颊上已经被勒出了一道印子,我扶着云其,让她斜靠在我肩膀上,解开她手腕上的绳子,然后把她的手放到裙面上,轻轻地让她又斜靠到毯子上,这才鼓起勇气,摸了摸云其的脉搏,极其微弱,但即便是这微弱的脉搏,也让我大喜过望,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云其的身上,确定没其它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这才松了一口气。
突然,门口一阵脚步声响,我倏地拿起刀站起身来,一队士兵冲了进来,带头的是那个伍长,他见了我,却没有应喏,而是以一种矛盾和不解的眼神看着我,一时间手足无措。
紧随他们进来的是京兆府尹和一众衙役,他的出现让我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队士兵明明就跟在我身后,只是我马快了一些,因而迟来,但迟来的却有些过于晚了,而京兆府尹却和他们一起进了屋子,他们是否在路上偶然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再或者,是勾结好了?
“侯爷,这您怎么解释?”府尹问道。
“这些士兵可为我作证,我召集他们前来随我解救广陵王之女——建安郡主。”我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解释什么?没来由地上来便是一通质问!
“哦?”府尹疑问了一声,走上前几步,看了看此时还昏迷不醒的云其,“快,把郡主扶走,好生救治!”几个衙役过来七手八脚的准备把云其抬走。
一帮糙老爷们儿,七手八脚地抬一个姑娘家,属实唐突,她要是醒来知道了这事,肯定会怪我没有阻止他们,况且云其现在无性命之忧。我出声喝止; 他们,让府尹去左近找几个婆子来帮忙,抬一顶轿子过来,府尹照办了。
我顾不上考虑其它事情,又蹲下来,察看云其的状况,“水,这个铺子里的水不要。”我对府尹说道。
府尹让衙役们骑马去外头取水来,一个衙役解下腰间的水囊,走过来递给我说道:“侯爷,这是给小女买的槐蜜露,您让郡主先用着。”
我接过水囊,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这是先前到京兆府和李准商谈案情时,在场的一名衙役。
我打开水囊,将几滴槐蜜露润进了云其的嘴里,她的嘴唇微动,似乎有了点反应,我扶着她的头,又稍稍让她抿了几口,她终于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从微弱,到迷茫,又逐渐清晰了起来,终于猛地迸射出光彩,仿佛重新活过来一样,眼眶里涔涔渗出泪光,然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一边哭一边捶打我,不知心里积攒了多少委屈。
良久,云其才从我的肩膀上起来,脸上哭得像一只脏兮兮的小猫,惹得我哈哈笑了出来,她看了看周围站着这么多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拿出一方巾帕背过去擦了擦脸。
我问云其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人绑到这里?
“昨晚我正在府中房间里准备休息,脑袋突然晕了起来,刚走到榻旁,就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再醒来就在这里了,我就发现自己被毯子遮住,脑袋生疼,没挣扎几下就又昏了过去,然后就是现在了。”云其蹙着眉,惊恐地一脸不解地回想着昨晚的事。
“就你一个人吗?当时你在干什么?”我问道,听她这么说,我不禁感到十分费解,在保卫森严的王府中,怎么能把她劫持到这里?
“对了!”云其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要对我说,我正要听她说下去,却忽然看到了自己右手拿着的水囊,这才回过神来,现下周围还站在满屋子的人,此时正在盯着我俩说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云其先不要说。
“侯爷,您恐怕得和下官走一趟。”京兆府尹催促道。
“凭什么?你说走就走?”云其见他面色不善,恼怒地说道,“你想干嘛?”
府尹对着云其施了一礼,说道:“郡主还是早日回府,您被歹人掳掠至此,失踪了这些时辰,想必王爷此时已是焦急至极。”
云其正欲回呛他,我抬起左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她先回府,稍后再作计较,几个衙役迎上拱手候命,云其这才噘着嘴一脸不乐意地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扭过来头看了看我,我冲她摆了摆手,微闭上眼睛,让她先走。
“侯爷,我们也动身吧?京兆府衙门虽小,也不会对侯爷失了礼数。”府尹道,云其听他这么说,脚下又放慢了步子。
“去可以,说个缘由。”我说道。
“还要什么缘由?您看看您手中的刀。”府尹指了指我右手拿着的那把刀,这是刚才从地上捡的那些杀手的,不过,我忽然发现,刀身上有很多血迹,可恍惚中,我似乎记得这刀上并未沾血,可现在刀上却满是血迹,而且还没有干涸,兀自在往地上滴着,顺着地上血滴的方向,一旁的李准不知道何时被人翻了个身,脸朝下趴着了,左手掌心朝上反别在地上,右手压在右边身下。
在我给云其喂水,和她说话的间隙,京兆府的衙役和士兵们,已经把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遍,物里屋外数具尸体横尸当场,现场只发现了我手里拿着的这一把刀。
这些士兵和衙役中,不乏曾戍守西域之人,当即便有几人认出,这几具尸体的伤口全是由西域一种极为流行的刀具——若羌国所造服刀造成的,这种刀刀身弯曲,刀刃极薄却又有十分韧性,刀刃长,可马战,刀身轻,也多用于夜行格斗,这里只发现了一把刀,正是我手中的这把服刀,而腹部受创致死的李少尹也是死在了这种刀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把矛头对准了我,京兆府的衙役平日多是跟随李准办案,此时已冒出了腾腾杀气,心里恐怕早已认定我就是害死他们上官的凶手,正好被他们堵了个人赃并获。
云其本已走到门口,听到他们的一番话,又折返了回来,用一种因为愤怒和恐惧而近乎于失态的声音喊道:“谁敢伤他一下,不管是哪个衙门的,我必倾尽广陵王府之力势杀伤他之人。”她喊出这几句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嘶哑了,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我轻轻拍了拍云其的肩膀,她回过头来,用一种无奈和委屈的神情看着我,看来她也知道这样的威胁是没用的,甚至我认为,她可能也已经怀疑他们说的是真的,但她仍然站在了我这一边。
我冲她笑了笑,凑到她的耳朵旁小声说道:“兄长没杀人,放心。”我一脸轻松的表情似乎起到了安慰的作用,看到我这样,她脸上无奈和担忧的神情也消散了不少,冲我也笑了笑,推了我一把,转身离开了,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来回头看看我,然后走出了屋子。
“要带镣子吗?”我问府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