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帽男看到这一幕,顿时整颗心像被人揪出来了一样,一个激灵,一股热气从体内翻涌生起,又从浑身每一个毛孔里散出,紧接着便是一阵冰凉,后背已经湿出了一片冷汗。
他紧张到了极点,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勇气。
那年占城王来朝,同圣上出游行猎,遇刺客行刺,对方藏在远处草丛中突然袭击,施放冷箭,他抽出长刀拍马上前,和两名刺客搏斗在一起,待到身后禁军赶到时,他已将两人格杀,自己也身负重伤,圣上亲自命太医为他疗伤,赐“勇”,蒙圣恩擢升至鸿胪寺少卿。
那时他确是勇猛无惧,更何况那是在圣驾前,对方的袭击目标是占城王,身后还有禁军相助,那时的勇猛更像是自己晋身的台阶,越是视死如归越是能在驾前尽忠。
但这次却是在自己府中,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在自己面前,被人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对方甚至都没有现身,便要了同伙的性命,当这样的杀人无形真真正正的或者说真实地独自发生在自己面前时,他才第一次感觉到了杀意向自己袭来的恐惧,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也许窗外那人一抬手,自己就像对面站着的这个黑衣人一样,变成了一具尸体。
此时,他一边盯着对面那扇窗户,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剩下多少把握能挡住来自窗外的袭击,因为刚才自己全神贯注地盯着窗外时,却根本没看到对手施放暗器杀人,同伙就已经死了;一边忍不住地去看桌子对面仍然站着的细作,他像完全僵住了一般,还没有倒下去,不禁越发使他骇然。
突然,他打了一个激灵,猛然现起一个念头,随即以闪电般的速度转过了身,转向刚才自己一直背对着的,也就是靠近烛台那扇窗户,他像是刚从惊慌导致的神经错乱中回过了神一样明白过来,既然这细作以这样一个姿势被人用射出的钢针插进了喉咙,而自己没有看到有人施放暗器,那只有一种解释,说明那人早已离开正门方向的那扇窗,绕到了背面身后的这扇窗户,也就是说,那人是从背后这扇窗施放的暗器,而且用的不是钢针的针尖,而是针头,所以同伴喉咙上的钢针,其实是那人从他的后颈部射入,力道之大,以至于针头从前面凸撞了出来,想到这里,裘帽男不禁更是惊骇。
可刚才自己惊惧之下,一时间竟然没能反应过来,这时方才醒过来,刺客就在背后这扇窗户外盯着自己,自己活着的每一刻点,就取决于那刺客什么时候向自己下手。
他整个人像筛子一般抖了起来,惊慌之中猛地转身,却完全失了方寸,僵硬的手腕上握着的僵直长刀蓦地旋到黑衣人兀自举着的拿信的那只手,把那只手从手腕关节处齐刷刷地旋了下来,手拿着信纸掉落在地上,然后殷红色的血才从黑衣人断裂的手腕处涌了出来,溅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看到这一幕,他恐惧地连拿刀的手都失去了知觉,仿佛旋掉的是自己的手一样,这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和死亡打交道,真正地打交道,或者说死亡就近在对面,就在那扇窗后。
因为极度的恐惧,他再一次神经错乱了起来,似乎大脑控制不住地也筛了起来,以至于无法停下来片刻让自己思考,他知道自己的脑子在颤抖,可无论如何他也停不下来这样的颤抖,而在他右后方,一个刚刚死去的又被自己切掉手腕的那个人,还站那里,一动不动地用惊恐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后脑勺看。
他不需要回头,便知道那人的一双眼睛现在是如何的可怖,好像用尽了死前最后的力气去把眼睛睁大,连眼角也睁裂了开来,仿佛是用睁大到无以复加的眼睛尽可能多地看到生前最后所能看见的所有生的画面,便不用死去了一样,人总是这样,能靠杀死敌人来求生时便杀死敌人,能靠出卖同伴来求生时便出卖同伴,能靠自残来求生时便毫不犹豫地切掉自己的一只手,于是,当一个人只能靠睁大眼睛看尽最后的生前画面来表达求生的渴望时,便用尽所有力气去睁大这双眼睛,抓住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就像一个即将要溺亡的人一样,而不去管这稻草是否能承载得住自身的重量,对于很多人来说,也许只有生命是唯一可贵的,从来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像求生一般让自己认真去对待和珍惜。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窗外却再没有任何动静,死亡是可怕的,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死亡前的等待,尤其是在一间密闭的空间里独自一人孤独的等待。
一个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传来,一声闷响,这声音足够把裘帽男撞进鬼门关,然后等声音消散时,又把他拉回到鬼门关外离这道死门只有一步远的地方,原来黑衣人倒下了,这是他留在世上所能发出的最后一个声响。
他软塌塌地躺在那,断手处还留着血。
裘帽男看着眼前的他,无论无何也想不通,他记得,这是一个彪悍的男人,从他第一眼见他时,他便一直保持着一副勇武彪悍的样貌,他们是军中的同袍,他曾在被敌军围困,断粮三天后,仍然像一头随时准备同归于尽但锐力无比的豹子,他的目光仍然冷得像一把寒刀,他胸膛里的心跳仍然无比强劲,他扑过去抓住一只偶然窜过的野山羊,用两只像鹰爪一样的手撕开山羊的肚子,生喋起山羊的肉来,就像不久之后他用那两只手扭断敌人的脖子一样。
裘帽男突然发现自己像长时间失忆了一样,因为他突然有些莫名其妙地想起来,对,是莫名其妙的,就是地上这个人,竟然曾是一个意气风发的人,他在京城各大酒肆豪掷过千金,他满腹诗书,诗作传遍了离阳城,他流连于京城的燕红柳绿之所,那些青楼楚馆的女人们,那些只是为了钱逢场作戏的烟尘女子们,那些从来不会对腌臜男人们动情的女人们,有不少却真心爱上了他的朱唇剑眉和意兴阑珊,或者说他俘获了这些女子们的芳心,就连那些豪门贵宅里的小姐们,也丝毫不在意他的楚馆风流,甚至津津乐道,心甘情愿抛出闺中香笺只愿与他结交。
他又想起来了,这个人,曾经针砭时弊,立志要革除朝风弊端,还百姓一个公道,那时候他们都还只是不入品的小吏,都还未从军,都还一无所有。
可现在,当他们什么都拥有了,这个人,却躺在地上,就在自己脚旁,他努力地想看清他的剑眉星目和朱唇白齿,他着魔了一般想把他曾经的意气风发、他的满腹才华、他的勇猛再次和地上的人联系起来,可他终于发现,即便他再作挣扎,也只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一具尸体,像一摊烂肉,一只手断了,断裂的手腕露骨可见,从前他看见过他的血,那时候他觉得他的血让他显得更为勇猛,可现在他看见了他的血,却让他看起来显得无比的脏污,他的脸一半贴在了地上,似乎连那一侧的那只眼球也贴在了地上,屎尿混合着浸湿了他身上的绣袍,那是上等的官绣佳品,他想到了他后来学会的潜伏之术,能把自己化于无形。
一切都一直在经历着,一切又似乎在刹那间消失无踪,他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又是一声响动,但这声响动,却不是从靠近面前这扇窗户也就是临近烛台又射出钢针刺中细作喉咙的这扇窗户前发出的,是从背后第一次射来钢针的位置发出的。
但这不是刚才的那声沉闷倒地声一样的响动,而是一声轻轻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但是他没有回头,他的汗已经汇成细流从额头上流了下来,有些流到了眼睛里,辛辣的刺激感让他忍不住想要眨眼,却极力睁着不敢眨眼,他想大概地上躺着的那个同伴刚才在死前最后一刻也是这样,但是同伴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然后那刺入喉咙的钢针就要了他的命,他想,如果是在以前,同伴绝不会有丝毫的胆怯和犹豫,以至于连眨一下眼睛都不敢,现在,尽管他已经死了,但他好像在死前悄悄地把胆怯和犹豫传染给了自己一般。
十几次呼吸间隙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头,身边除了刚才的那声轻响,也再没有任何动静,好像只要自己不回头,时间和一切危险便能永远静止下来一样,那样自己便不再会受到威胁,他想要活下去,他太想要活下去了,他清楚的明明白白的想清楚了,他要活下去,可能曾经他为了什么目的,习惯了挥手间让别人的人头落地的快感,可等到需要他自己作出选择时,他竟然发觉自己想要活下去,这种活着的欲望生平第一次如此强烈,或者说他控制不住自己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
又十几次呼吸间隙过去了,他重新又感觉到了生命的倒计时,仿佛刚才静止的时间又开始流动了,他感觉那个造成轻响声音的物件正在带着危险逼近自己,于是,他慢慢地转身了,随着一边缓慢的转身,他用眼睛仔细地扫过看见过的屋内的每一件东西,这些平常压根不会让自己有任何在意的东西,现在却好似无比珍贵一样,他像是在和它们告别,也像是在寻找刺客的踪迹,尽管刺客藏不进花瓶里,尽管他知道刺客可能就在自己的脖子转到头的位置等着自己。
终于,他转了过来,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布,一片湿淋淋的黑色的布,尽管他不愿意把这块布想象成一个人的轮廓,但它的的确确就是一个人的轮廓,他从上往下看着,然后看到了一个腰带,缠在黑布上的腰带,然后是一双鞋,一双湿漉漉的但却干干净净没沾染一点泥土的鞋子,他慢慢地抬起头,终于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人。
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约三十岁上下,留着短须,双目狭长,目光像磨得霍亮的长剑一样的男人,他比自己年轻,换句话说,自己是他的年长之辈,这句话他对很多后进的同僚说过。
裘帽男没有说话,也顾不上恐惧,而是继续像打量一件物品似的仔细打量了起对面的人来,应该说,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压根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好像这头,这眼睛,这脖子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他看见这人是张长脸,但下巴和颌骨棱角分明,他看见这人的头发用一条黑布束了起来,头发油光乌黑,但乌黑的头发里夹杂了许多的白发。
这个人像一尊雕塑,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任凭裘帽男打量着自己。
可打量打量着,裘帽男人却突然恢复了知觉,他认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这是一个他见过的甚至说过话的熟人,也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又抖了起来,可他的脑子像被重击了一样,熟悉却叫不出来对方是谁,每当他的思维想冲破牢笼喊出这人的名字时,便戛然停止了,这是一个令他感到恐惧的人。
他的腿抖得越来越剧烈,上半身也渐渐矮了下去,可他却使劲撑着,仰起脸使劲看着这个冷得像石碑一样的人,好像那个人的脸上有无数条蛛网粘在了裘帽男人的视线上,以至于他无法低下自己的头一样,他喘着粗气看着那人的眼睛,不敢稍离半分。
可突然间,裘帽男移开了目光,他开始哆哆嗦嗦找自己手里的刀,可发现手里早已没有了刀,他哆嗦着四下打量,看到了滚落到了桌腿旁的刀,于是他蹲了下去,想去拿它,可是因为腿软的缘故,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然后他终于摸到了那把刀,他用左手拿起刀,颤颤巍巍地递到右手里,然后重新仰起头看那人的脸,把目光从那人脸上移到眼睛里,他发现那人的眼睛从刚才到现在,始终没有挪过地方,一直在看着自己,他想把刀砍到那人身上,手却不听使唤。
他知道自己连鱼死网破都做不到了,于是想说点什么,拖延一点时间,可他张大了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发出啊啊的声音,然后便倒在了地上,他也像旁边那个黑衣人一样,半边脸倒在了地上,但他还是用眼睛使劲看着那个像雕塑一样站在那里盯着自己的人。
那人突然蹲了下来,看着自己,这下他终于想起来这个熟悉的人是谁了。
那是圣上的侍卫领班!
是两个时辰前从宁国公府出来,又被严公子袭击推下船然后又跟着取信的黑衣人到了这里,像鬼魅一般的侍卫领班!
他的那张脸看起来很儒雅,除了那双被火淬过的眼睛,但他确实像鬼魅一般。
侍卫领班伸手,从那只断手上抽过信纸,纸张已经被血染红,可上面的字依然能辨认清楚,可侍卫领班并没有去看纸上的字,而是把它折好塞进了怀里,带着殷红的血水,他看了看手上沾染的血迹,也没有去擦拭它,而是捻了捻指头上的血迹。
这信是刚才他从宁国公府中取出来的,然后上了船,被严公子扮作的渡公偷袭,把自己扔到了河里,可他早在去宁国公府前第一次上这条船的时候,便认出了严公子,他曾受圣上派遣,前去严府吊唁,送去圣上亲手写的那副挽联。
或者更早,在他看到这条船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了船上的渡公乃是何人,毕竟他手下的侍卫们都不是吃素的,即便是对手提前作了准备,可那条在大雨前停靠在漕渠里的船和上船的渡公的一举一动还是被乔装打扮藏匿起来的侍卫们摸得清清楚楚。
他顺着风浪一个就势,卖了个破绽便朝后倒去,在严公子袭击自己后颈的时候,他早已运上了劲儿,接着便是装晕,严公子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自然是察觉不出来的,在他把自己仍到水里后,便凭着高强的功夫和极佳的水性攀附在船尾,一路尾随到履顺坊。
接着便上岸,和从陆路提前赶到的卫蹬前后脚跟踪至废宅门口,待黑衣人取走信后,又一路尾随着他,事发突然,黑衣人沿原路返回,无奈,他只得还在过水门的时候冒着暴露的风险现身,同皇甫泰打了个招呼放开水闸,同时暗示我们调兵,随时跟进。
现在他蹲在裘帽男的面前,看着他躺在地上喘气,然后又把手伸进自己怀里,摸到那封刚塞进去的还沾着血水的信,重又拿了出来,接着从桌上端过烛台,把烛台放在裘帽男面前的地上,当着他的面,把信点燃了。
侍卫领班拿着烧着的信纸,信纸燃烧的火焰越来越大,又慢慢烧剩了一小片,然后他把最后还在燃烧的一小片纸放到自己的手掌心上,任火苗在掌心上燃烧,直到烧成了灰烬,用他的两只手把手心上的灰烬搓成细末撒在了地上。
接着,他把裘帽男从地上提溜了起来,只用了一只手,狠狠地扔撞在了墙上,立刻把裘帽男撞得清醒了一点,连帽子都掉在了地上。
“张首领,你要干什么?”裘帽男开口了,但是用一种装出来的,尽力保留着最后一丝官腔的,哆嗦着的,却又勉强压低声音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哆嗦的口吻问道。
侍女领班突然笑了起来,轻拍了拍自己两只手上的灰烬:“柳大人,您说呢?”
面前的这位大人,这个裘帽男,这个惊惧之极的男人,便是前些日子上奏弹劾宁国公的鸿胪寺少卿大人——柳阏。
“是您自己说呢,还是让我费点功夫,您再说。”侍卫领班从怀里拿出一包颇像仁宝斋老先生用的针包,在桌上铺展开来,里面还真是那一套针灸大夫用的东西,只不过多出了十几只钢针,还有一些刀具凿子之类的工具,还有缝线,都做得非常小巧。
“说说吧,安南使臣信里提到的安南使者是什么意思?”侍卫领班问道,柳阏却不说话,只是把目光全放在桌上的这套针包上,慢慢地往后退着。
侍卫领班看了看柳阏,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这套东西,说道:“您看这个啊,这是普通的针线活儿,跟缝缝补补做衣服那套东西大同小异。”
“只不过它是用来救人的。”顿了顿,侍卫领班又说道,像在解释什么高深的医理一般,“外邦有一种医术,人身上哪儿不舒服的时候,他们就用这么一套凿子啊刀啊,把那个地方割开,该割的割,该扔的扔,收拾齐整了再给缝上,病就好了。”
“可是它疼啊,结果很多人病根倒是除了,可人也疼死了,后来啊,这种医术传到了中土,京城的御医们就想出了一个新办法,先用针灸封住大穴,让人没了知觉,然后再给人收拾零碎,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这些御医,那是真的高明。”说到这儿,侍卫领班竖起了大拇指,“可没人敢试啊,我说我来吧,各位教给我,我家祖上也是行医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正好也替御医们寻摸下这新办法到底能不能行。”
侍卫领班继续说道:“大人要试试吗?大人要有病的话,我现在就给您治。”他说着,便从针包里拿出一把利刃小刀,“或者给您的九族治治?”
“本官没有亲属,至今也未婚娶,九族就本官一人。”柳阏邪魅地笑着,听到侍卫领班说话,他反而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
“这么说,您早就备着这么一天了。”侍卫领班说着,又竖起了大拇指,“您行!是个狠人啊,那就得着落在您身上了,看来今天得分个子丑寅卯了。”
柳阏越退越远,忽然从腰间摸出一个红色的小瓶,拔开瓶塞就要往嘴里放,瓶口还没挨到嘴巴,“当”的一声便在手里碎了,一把拇指长的利刃小刀扎在了书架上,刚才就是它击破了小瓶然后又穿透柳大人的手掌最后钉在了木头上,可见侍卫领班手上功夫的劲力之深,而之所以刚才把小刀拿在手里,应当是提前预判到了柳大人不住靠墙后退的打算,可见人的本能是极其的相似,大概之前有不少人曾当着这位侍卫领班的面这样挣扎过。
可怜的是柳大人,一会儿的功夫,同一只手掌被利刃刺中了两次,此时已经献血淋漓,彻底废了,但手上还残留有许多瓶中的液体和几块碎瓷,柳大人张口就想把这些碎瓷片和液体吃到嘴里。
“没用了。”不料正当柳大人刚张开嘴,侍卫领班便这么喊了一声,柳大人被这么一喊,一时停下了嘴上的动作。
“剂量不够,您这么吃下去,毒不死您,最多只能把碎瓷片嚼吧嚼吧咽了,那您也死不了,顶多把您的胃割出血来,我顺便帮您再取出来。”侍卫领班边说着边站起身来。
他从腰间取出手弩,掣上利箭,端起弩箭,然后对着柳阏,忽然之间,调转了箭头的方向,说时迟那时快,门腾地被踹开了,一人冲了进来,侍卫领班扣动弩机,利箭射出,正中那人面门,当即又仰面摔了出去。
忽然,门外和窗户方向数支长箭射来,侍卫领班一个腾挪,箭头全射在了一旁的桌上和书架上,有几本厚厚的书登时被射穿了扎在一起,箭头楔入物件的声音不断响起,纸屑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