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琰刚下山,来到听风细雨楼,得知大师兄在八别城,便租了匹马,不紧不慢地来到八别城。
此时的八别城,正沸沸扬扬的传着一则消息,西南道顾家家主顾洛离暴毙八别城。
没多久,镇西侯独孙替顾洛离抢亲,名动江湖,正和何珉谦相对而坐的棠溪琰手拿酒坛,遗憾地摇了摇头,“好可惜,没看成热闹。”
说完,仰头灌了口酒,醇厚轻柔的桃花香弥漫唇齿,眉眼舒朗,“好酒,不愧是闻名天下的秋露白。”
何珉谦温雅浅笑,缓声道:“在天启品秋露白,会更好,小师妹何不去一趟天启,或许,还能见到北离八公子。”
棠溪琰唇角笑意微敛,杏眸笑意散去,以她的身份,本该去稷下学堂为质,然后等着被帝王指婚给皇子。
可她不想被困在天启,所以选择去了天竺门,意外之下又拜入双峰,好不容易在世人面前淡去,又怎会回天启在帝王面前晃悠。
轻轻摇头,“我不想去天启。”
何珉谦低眉轻笑,“好吧。”
棠溪琰眉眼弯弯,“酒也喝了,我要去浪迹江湖了。”
“对了,我们约好一年后南境重逢,大师兄可别忘了,八月十五。”
何珉谦轻声回答,“好。”
少女嫣然一笑,站起身,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去。
何珉谦微微掀帘,看着她潇洒的背影,风撩起鹅黄色的裙角,漾起如花涟漪。
一片银杏树叶被风卷落树枝,沉沉浮浮飘落下来,与少女远去的背影重合在一起。
离开八别城后,棠溪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望城山挑战吕素真的首席大弟子王一行。
那一天,青城山剑气纵横,桃花纷飞,桃木千剑如惊虹,浩浩荡荡激射向铮铮清鸣万剑。
剑光煌煌,覆压天地。
猛然爆裂,长虹贯日,震散云霞,破碎的剑影如点点星光,坠落虚空,和王一行的身影一齐落在地上。
棠溪琰被气浪震退,脚尖轻点树干,旋身翻转,稳稳落地,看着狼狈趴在地上的王一行,抱拳。
“王少侠,承让!”
王一行龇牙咧嘴地站起身,抱拳回礼,“姑娘过谦了,是在下技不如人,我输了。”
棠溪琰手腕轻转,扶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长剑入鞘,发出“铿”一声脆响,轻轻颔首,转身离去,打算去柴桑城问剑顾剑门。
这一战,她虽胜了,却也只是险胜,抬眸看着对面狂傲不羁的顾剑门,恣意一笑,“如果稷下没在天启,我一定打上门,挨个挑战北离八公子。”
顾剑门微愣,蓦地笑了,摇了摇头,“那还真是可惜了。”
师兄师弟们,错过了一次与少年天骄交手的机会。
棠溪琰随心所欲骑着马,纵情江湖,遇到少年天骄、成名已久的高手,都会挑战一番,一切都很好。
唯一不好的,就是总有杀手来杀她,明明杀不了她,还非要跑来送人头。
几个月后,她在名剑山庄附近遇到了二师姐,她们都早已有了佩剑,去山庄随意逛了逛,就无趣地离开了。
直到事后,才听闻镇西侯独孙当众使出西楚剑歌,天下震动,各大势力纷纷涌向乾东城。
“小师妹,师父给我传信,让我去带儒仙离开。”
“我和你一起。”
西陵玥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眉眼漾起漫不经心的笑意,“我听说,九皇子萧若风也去了,你的身份不方便参与此事,你就别去了。”
棠溪琰红唇微抿,“师姐,保重。”
“保重。”
后来,她听闻儒仙还是死了,心中颇为惋惜,这世上又少了一位风华绝世的剑仙。
一年后,她成了小有名气的扶桑仙子,与上官鹤江湖重逢,一人行,变成了两人行。
唯一不变的,就是杀手一波接一波的来,杀到最后,上官鹤都忍不住吐槽,“阿琰,你到底得罪谁了,怎么追着你杀?”
棠溪琰一剑捅穿杀手的身体,抬脚将她踹飞,蛾眉微蹙,“此时的我,也在费解,到底得罪了谁。”
“我这么温柔善良,也就打架凶了点,我思来想去,也没觉得我能得罪谁。”
上官鹤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对,小爷嘴这么贱,都没人杀我,没道理会追杀你啊。”
说着,凤眸微垂,目光扫过地上躺着的尸体,清一色全是女子,他不由得脑洞大开,一脸八卦的凑近棠溪琰,笑嘻嘻地问:
“阿琰,是不是有人喜欢你?而喜欢你的那个人,也有人仰慕他,你拦了她的路,所以才派人来杀你。”
棠溪琰无语得想翻白眼,扭头默默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上官鹤见状,大步追了上去,不死心的一直追问“是不是”,气得棠溪琰抬脚就踹,“不是!”
打打闹闹的两人不知道的是,一辆低调的马车从南诀出发,驶向天启。
杏衫侍女看着优雅喝茶的时绾,踌躇问:“主子,天启有琅琊王坐镇,此去太冒险了。”
时绾丹唇轻勾,翦水秋瞳清波流转,“李长生离开天启,诸王夺嫡激烈,他哪还有精力管我们?”
轻轻放下茶盏,“况且,棠溪琰本就实力高强,现在身边又多了个上官鹤,无论派出多少杀手,都刺杀失败,如此,我只好逐一破之。”
太安十六年八月十五,双峰六子齐聚南阳侯府,举杯共饮,喝高兴了,双峰五子齐齐围殴大师兄。
太安十六年,年末,上官鹤收到天启传信,上书:
上官云遇刺身亡。
他大哥,死了?
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可白纸黑字,又在提醒着他,不要自欺欺人。
“阿琰,我要回天启,我要回天启见大哥,他肯定没死,只是我没回家,他想要骗我回去。”
棠溪琰看着他颤抖的手,温声安抚,“我和你一起。”
两人租了两匹马,没日没夜的赶回天启,直到看见满府白绫,上官鹤如坠冰窖,浑身冰冷。
他的大哥,真的死了……
一瞬间,他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无力地滑落下马,淋着皑皑白雪,一步一步,虚浮地踏进灵堂。
明明离灵堂越来越近了,可他耳边的哭声,却越来越远,越来越飘渺。
抬手轻轻抚上黑木棺材,头轻轻靠了上去,细语呢喃,“大哥,我回来了。”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棠溪琰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怔然地看着上官鹤抖动的肩膀,耳畔是他断断续续地呜咽声。
停灵第三晚,六王叛乱,外面响起震天喊杀声,棠溪琰独自站在走廊里,默默地看着冲天火光,片刻,目光落向对面的凉亭。
上官鹤一袭耀眼红衣,穿过枯败荷叶,走进凉亭坐下,看着对面的上官淮。
只听他说:“鹤儿,你大哥走了,这个家,只能交给你了。”
他沉默许久,“好,我继承家主之位。”
抬头望天,脸上漾起苦笑,他似乎又看到了茫茫大漠,独步前行,天空再高,骄阳也总会西沉。
满湖荷叶残败,骄阳误落淤泥。
棠溪琰看着此时的上官鹤,莫名难过,告别那日,她换上红衣,来到上官鹤的院子,施展回春诀,让枯败的凤凰花满枝葳蕤。
回首望向身着浅色衣袍的上官鹤,“上官鹤,我要走了。”
上官鹤目光怔怔落在少女红色的衣角,那里,绣着精美繁复的棠棣花纹。
脸上漾起极轻的浅笑,蓦地出声,“阿琰,替我穿上最爱的红衣,踏遍万里河山吧。”
“好。”
语气微顿,“这株凤凰花树,只要我不死,它就常年不败,你若是想我了,就多看看它。”
上官鹤菱唇微扬,“好,我送你。”
两人沉默地走到府门口,棠溪琰翻身上马,撇头看向上官鹤,他的身后是朱色大门,大门后面,是重重高墙。
向往自由的闲云野鹤,终究困在了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