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战火随着天蒙蒙亮后飘起的一场雨止息。
老话说擒贼先擒王,齐威候身亡的消息传出来后,叛军阵营顷刻大乱,在赶来救驾的军队冲击下很快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天亮,斩杀叛军首领齐威候的勇士身份也传了出去,是当今七皇子。
这个消息可把宫里人弄懵了。
七皇子?
哪位啊?
在这皇宫里面,养不大的孩子可太多了,因着下面有八皇子,九皇子,自然也曾存在过七皇子。
但从来没人见过,也没人听过“七皇子”的消息,所以被宫中众人默认为连名字都没有便早夭。
宫中的消息只要有推手,那就像长了腿儿一样跑的飞快。
天亮之后,思蕊仗着身穿一身普通宫人装束,无人在意,壮着胆子溜出去打听回来这些消息。
“这可太好了爷,如今宫里人人皆知您杀敌有功,也许往后就不用回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去了。”
“那不一定,”
慕暄摸了摸空瘪的肚子,
“对于我的身份而言,这事儿传的人尽皆知不一定是好事。”
正说着,远远有零碎的脚步声过来,慕暄手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让思蕊别再出声。
外面的人一听里面没动静,以为人还没醒,便放心大胆的开口埋怨道,
“林将军也真是脑子坏了,昨个儿趁他身份不明朗,一刀砍了一了百了,何必今天还得上殿下劳心费神。”
“一会儿动作都麻利点儿,陛下已经起程在路上,得趁陛下回来之前赶紧让他消失!”
屋内听着的思蕊吓得眼睛都瞪大了,让他消失?让谁消失啊?
外面的人动作确实很快,为首的衣着华贵但不是皇家打扮的公子哥粗暴的一脚踹开门,眼神在屋内两人身上快速打量一番,便冲着身后的拿着麻绳的手下一挥手。
威武的大汉得了命令,立刻冲着半躺在床榻上的慕暄冲过来。
思蕊尖叫一声,扑过来想阻拦。
但她细瘦羸弱根本不堪一击,被大汉揪着领子甩出去,脑袋结结实实的撞在一旁的花架子上,登时鲜血直流。
大汉不在意这小插曲,紧了紧手里的绳子继续冲慕暄而来。
却不料头破血流的思蕊并没有昏死过去,伸手死死拖住他的一只脚。
“爷,快逃!快逃!”
思蕊声嘶力竭的大喊。
慕暄咬了咬牙,且不说门口还有一人挡着,他能不能逃出去。
就算有机会,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思蕊受伤,自己逃命。
他从床榻上跳起来,顾不上穿鞋子,仗着灵巧的身形从大汉的臂弯下钻过去,想去那个公子哥面前拼一拼试试。
大汉看他有所行动,嫌拽住他脚的思蕊碍事,抬起另一只脚表情恶狠狠地冲着思蕊的后背心就要跺下去。
这一脚结实的下去,思蕊定会胸腔破烂,吐血而亡。
慕暄也管不了其他了,调转方向冲过去,扑在思蕊身上用肩膀拼命接下这一击。
剧痛从肩膀处袭来,但接下来仍然能自如活动,想来是幸运的没有断骨。
慕暄正龇牙咧嘴忍着疼,思蕊瞧着他身后的场景大喊一声小心。
可为时已晚,慕暄的脖子被套上马上,身后的大汉大力收紧绳圈,不给他留挣扎的机会。
因为窒息,慕暄一张脸憋的由红转紫,耷拉在地上的双腿随着求生的本能胡乱踢蹬。
“爷……放过我们爷吧……”
思蕊伏在地上虚弱的哭喊,脑袋上流的血跟流的眼泪一样多。
公子哥见他已经没有多少挣扎的力气,露出得意的笑,甚至非常侮辱的伸出两根手指拍拍他的脸颊。
“哎呀呀,你说你,老实待在冷宫还有你的一口冷饭吃,干嘛要跑出来挡我们殿下的路?”
慕暄认识眼前这个人,严格来说是梦里见过。
此人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子,太子殿下的亲表弟高邦彦。
之所以说是梦里见过,是因为早在叛军攻城的前几天,慕暄就做了沉重又漫长的一个梦。
他梦见齐威候反叛,冲进冷宫中想要欺辱他的母妃。
但慕贵妃早已离世,这贼子一怒之下抹了慕暄的脖子泄愤。
在梦中被抹了脖子,虽然痛的真实,可依旧有意识,看到了自己“死”后的发生。
平定叛军的林将军查出齐威候家族曾经依附于慕家,于是在皇帝震怒下,慕家又被鞭尸一次,当年仅存的一些女性血脉也被屠杀殆尽。
而齐威候早年因为生活在慕家,对彼时的慕大小姐,也就是后来的慕贵妃心存爱慕。
被拒绝后由爱生恨,在攻入皇宫那刻,做着从此可以只手遮天美梦的贼子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出了这口恶气。
一个已经尸骨无存的女人,因为一个叛乱臣子的肖想,竟然再度沦为宫中笑柄。
皇帝处置完叛军,就要论功行赏。
令人意外的是,平叛首功既不是为守护皇城血战到底的禁卫军,也不是人人目睹疾驰救驾的林将军,而是太子。
圣旨曰,太子临危不惧,诛杀叛贼,保卫皇城有功。
其实太子实际有没有“功”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个皇室之人被推出来,收拾起“皇帝出逃”的颜面,同时打压救驾臣子气焰,免得再养出一个“叛贼”来。
而现在,这个收拾颜面的皇室之人,似乎变成了连名字都没有的“七皇子”。
因为梦境里的感受太真实,慕暄实在难以将其忽略,醒过来之后,就开始谋划着该怎么避免自己在梦中被杀的结局。
梦境之事不会应验最好,可倘若真的应验,已经收到“提醒”的慕暄可不会坐以待毙。
手无寸铁,也无缚鸡之力,但他清楚的记得梦中齐威候冲进冷宫时的站位。
那一块破砖,是他全部的机会。
好在,他赌赢了。
看现在这架势,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赌赢一次。
他抢了太子的“首功”,明显太子殿下很不高兴。
那只要让他消失,就什么都没有变。
高邦彦口称的“殿下”,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窒息的感觉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慕暄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
好在宫中势力不只有皇后跟太子一脉,他现在只能赌对立势力愿不愿意挺自己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