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说的是晨星女士本人，我只能说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情况。不过您要是指星落那位帮助过我的女士，我会说她正乐于自己的研究之中，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安可现正坐在一块丝巾上，手提箱被她放在了腿边。与她照面的是位戴着单片眼镜的老头，嘴角微笑若隐若现，是道格拉斯。
浮空的丝巾是道格拉斯抽出来的，被他附着了一点小魔法。类似于固化术，不过应该被他改动过，保留了丝巾的柔软，让其非常贴身。坐在这上边，可比坐在手提箱上边舒服多了。
没经过东道主的许可，安可也不会这么放宽松，毕竟她还是理解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尊重的。不过，道格拉斯就比较随性了，没什么架子。
“晨星吗……”道格拉斯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是她会用的自称。不过，形容于她倒也十分贴切就是了。”
满目全是怀念，像是在论及一位好久不见的友人。
“院长先生，您和女士她认识？”安可有些好奇，星落里的那位曾经是怎样的存在。
“诶——都说了，我旁边这位才是院长，我只是个老人罢了。”
“麦克斯韦先生！”
这位老不正经可让安洁莉娜伤透了脑筋。
“我和她的关系嘛——嗯……非常地不好。”道格拉斯笑了笑，轻描淡写过去了，“倒是你，你是怎么碰见她的？我想，以你的意思，你应该碰见的只是她的精神体，是灵魂分身？”
绝对熟悉地不得了。安可想到。如果不熟悉，怎么可能首先就往灵魂分身那方面去想。
就连晨星她自己也说过，星落里的分身只是切割了极少一丝。要知道，灵魂这种东西，损耗而得不到补充，可是非常严重的。前边也提过了，纯粹灵魂那么稀有，哪是谁想补充就补充的消耗品。
一开始就往灵魂分身那边推测，道格拉斯他绝对知道，晨星就爱做这种事。
“没错，我是在星落遇见的女士。”安可没有隐瞒。
虽然这位老人自说他与晨星的关系不好，但任谁都判断不出，这是真话，还是只算一句玩笑——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怀念之色，让安可难以否定。
“你是在星落……是指星落森林，西边那座森林？”道格拉斯皱了皱眉头，随即又打趣道，“也是个不常用的词汇了，现在人们都管那地方叫死亡森林呢，也就公会里我们这些老东西还这么叫它。”
“麦克斯韦先生，请你为那些编纂书籍与负责校对审核的学者们，好好道歉。”安洁莉娜毫不客气。
“好啦好啦，自嘲一下，小安娜你干嘛这么较真。”为老不尊的样子，不过脸色变得也快，似乎道格拉斯的性子转换没有间隙那样。“星落吗，真是不方便的话题。各位，能给我与安可小姑娘，几分钟的私人时间吗？”
严肃，而不近人情。以最为命令的口吻问出的请求还算是请求吗。
“安洁莉娜，你也是。放心，我不会玩捉迷藏的。”仅对安洁莉娜露出了诙谐的笑脸。
砰！
正门被紧紧合上。
屋里，只剩下了两人，一老一少的模样。可究竟谁活得更久，不好说。
事实上，并没有出现大眼瞪小眼的尴尬情况。
在众人离开的瞬间，道格拉斯就没绷住那高深莫测的姿态。娴熟的手法传散开不易察觉的魔力波动，却又被他以安可所不知的技巧收纳了回去，速度奇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但残存的魔力回响无不提示着安可，确实有什么阵法启动了，就笼罩在这小小的房间里。
是要做什么？警觉一瞬间充斥安可心间。
“你应该能察觉到吧，”仿佛看穿了安可的想法，不过道格拉斯并没在意，他这时正弯下腰在办公桌下的柜子里搜索着什么，“那只是一个小小的简单法阵，能隔绝外部的探知。哦，在这里……”
只见道格拉斯他高兴地直起腰来，手里多了一枚小袋子。
“哦，幸好没被安娜发现，这可是我最爱的魔具。包法利的美味锦囊，这可是我私下找她定制的买断版，可别告诉别人。”
见他迫不及待地解开套绳，然后从里边倒出了一堆……小饼干？
“偷偷告诉你，虽然包法利夫人卖的原味曲奇广受欢迎，但我觉得她添加了哞咩奶的那版才是经典。”好像在透露什么惊天秘密似的，非常认真，连单片镜都被他推了推。
对了，安可才注意到，那锦囊里的饼干似乎无穷无尽吗？要不是道格拉斯停手，安可真觉着这袋子采用空间固定术，固定了一间烘焙坊在里边。
道格拉斯诚挚地邀请安可一同来享受这算是晚点甜品的满桌小饼干，只不过安可拒绝了。
道格拉斯显得很是失望。不过想到能独享甜品，又舒心起来。
“别太担心，安可，看吧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有着自己的小爱好与秘密，却也有想要分享的时候。人嘛，总是这样的，复杂、矛盾却充满着趣味。正因为如此，在某些时候，我们才会患得患失，也才有着捉摸不透的秉性。”
道格拉斯悠闲地品尝着饼干与红茶。
“你觉得呢？安可，你认同，人类就是这种存在吗？”仿佛他俩已经是朋友了。
不得不说，和道格拉斯在一起，总能让人产生“不如休息一下”这种想法。聊聊天，说些不切实际的唠叨之类的。
“我不明白。”但安可不会。
对于安可而言，能理解的东西再怎么复杂，也能逐步推断。不能理解的事物，她会果断放弃，就像遗迹里那面壁文。不过放下的东西，她总会想办法拿起来的。而对于似是而非的话语，或是其他什么，她脑子里似乎从未有过这种概念。
“这样啊……”道格拉斯尝试着将饼干泡到红茶里，“不错，很不错。”
仿佛他很满意这种吃法。
“嗯，我今天忽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我问安娜，她没给出答案。”道格拉斯顿了顿，笑道，“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安可你觉得，世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
安可愣了愣，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模棱两可，而是……她好像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
什么时候思考过的？
熟悉，很熟悉，但并不是这个问题。只是，很像……
“道格拉斯先生，”安可沉寂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曾经蛋也存在，但所谓的鸡，却不是鸡呢？”
安可想到晨星说过，如今的生命与存在，都是适应魔力后的产物。于是没来由地，想到了上面那话。
“是却又不是吗？挺矛盾呢。”道格拉斯说道，没论对与错，或许他自己也没有确切的答案吧。
“那你呢？”道格拉斯话头一转，“你算不算呢？”
安可不解……不，她该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的。
“我是人类，晨星女士是这么说的。”
安可明白，道格拉斯已经猜到了，她并不是边线结界里的存在。
“嗯，那是当然，你当然是。”道格拉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不过手里的茶匙却被他拿来对着安可画圈圈。
“只要你那躁动的灵魂和你躯体结合地再紧密些的话，完全就是了。”
！！！
麦克斯韦先生看出来了？该说真不愧是院长先生。
“是的先生，我来弗拉梅尔正是为了解决这个困扰。”安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晨星女士说，龙息会有一位小伙子，会解决所有问题的，只要……”
安可将装着水晶玫瑰的玻璃瓶放到了办公桌上。
玫瑰被安可照顾地很不错，今天也是活力十足。
“说将这个，交给那位灵魂学家的话。”
注目着悬浮在硕大瓶中那株璀璨的晶体植株，道格拉斯品味着安可的话语，显得有些哭笑不得。
“小伙子，她是这么说的吗？”道格拉斯摇摇头，“也就她这样的长寿种，记忆更迭才会这么缓慢吧。”
像是自嘲，也像是叹息。不过更多是听见笑话时的一瞬开心。
安可忽然明白了，也许晨星她那些偶有提到的小家伙，其中一位就有这位老人吧。那位小伙子是吗？如今白发苍苍了呢。
时间，还真是无情的东西。
“嗯，既然她这么说过了，那她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道格拉斯毫不怀疑安可的话语，仿佛他能断定别人的想法似的。当然，对于晨星的安排，他似乎也没半点疑虑。
相当信任她呢，院长先生。安可心中想到。
在安可出神的时候，道格拉斯从异空间摸出了一口小小的六角棱形玻璃瓶，瓶口有精密的陶瓷密封，刻蚀着雕纹。瓶子通体雾蒙蒙的，让其中内容若隐若现。
“安可，比起院长或是行政方面的事务，我还是喜欢学术方面的东西，”道格拉斯手里凝聚起一团黑蓝色的漩涡，“所以，你的情况我了解了，但办法总要来自于研究嘛……放心，会有一点头晕，但这是正常的……”
道格拉斯笑了笑，人畜无害的模样。
但刹那间，那坐在皮椅上的人影瞬时出现在安可的身前，将那旋涡覆在安可脑门上。那移动的过程，像是画作上被白漆覆盖了般，从不存在过。
别说疼痛，就连晕眩都是事后才有感觉。这袭击是如此之快，让安可恐惧——要是此刻是敌人，她早就丧命了！以最无知的模样。
不过，安可胸口的印记倒是比她本人反应还要迅捷，在感受到未知吸力之前，那枚印记已经开始灼热起来。
“咦？这种力量……”
道格拉斯突然松开了手，像是被装有热汤的茶壶给烫伤了皮。
不过，他已经拿到了他需要的样本了。一丝无形之质，排斥着魔力，被纳入了那怪异的瓶中。
不同于其他灵魂粒子，那被摄取出来的东西，似乎有些杂质？安可能感觉那东西和自己的联系，不过封入六角瓶中一会，这种联系便被断开了。
此刻，安可才觉着脑袋深处，有一股莫名的空虚感。
“刚才那是灵魂陷阱？”安可揉着脑袋，问道。
“嗯，你猜对了，”道格拉斯活动着手掌，仿佛将才那痛楚真的极大，“很古老的魔法了，但危险程度不比现代研究的那些毁灭系魔法少几分。
“倒是小姑娘你，没觉得有多后怕？”
道格拉斯很好奇安可为何这么冷静。他本以为安可是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但目前看来，眼前这小丫头懂的东西不少。
“确实害怕，害怕成为先生您的敌人。”安可从心而谈。不过，就是脸上没显露出什么来。
安可相信晨星女士，以及她所相信的人。
“嗯，奇怪的丫头，不过倒是不错。这份样本我带走了，有闲心会看看的。”
就像是在说，他会在品尝小饼干时替安可想想办法。
不算靠谱的承诺呢。
道格拉斯将银白纸页卷在六角瓶上，一起放入了异空间。顺便卷走了桌上所有的小饼干。
“你确定不尝尝？”
安可依旧坚持。
“那真是遗憾呢。不过对于我来说，这就真是好事了。”道格拉斯又成了那副不正经的模样。
他来到窗前，此时阳光正散尽今日最后的余辉，这让道格拉斯的影子很长。
“你的安排，会在明日知晓的，今夜就好好享受吧。记得保护好秘密，小姑娘。而我，要去玩捉迷藏了，祝好运。”
不知道是对谁在祝福，安可，还是他自己。
道格拉斯淡淡一笑，迈出了高塔的窗户。
安可眼见着他化作火焰，化作骤风，化作飞鸟的影子，终于消失地无影无踪。
卡珊德拉女士又该要生气了吧。
安可走出了办事处的正门，来到高塔之下。告知了道格拉斯的去向后，果不其然，安洁莉娜平静的微笑变得更“平静”了。只不过她化作狂风离开时造成的动静，差点又让安可好不容易扎好的头发松散开，好险好险。
玛蒂尔达还要去作报告，就没带安可闲逛了。只是简单地交代一下弗拉梅尔的路线，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脸上满是慌乱，仿佛是快错过什么事情……额，这里不用仿佛。
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办事处高塔平日里也不常来人的，连安东尼也回到塔里去后，这片地方便彻底冷清下来。月亮渐渐挂上天幕，时间不算早了。
安可此时显得有些迷茫。或许，她该去逛逛？毕竟未来一段时间都要在这里生活，不熟悉熟悉怎么行。
该请个导游吗？安可这么思索着。
不过，似乎没必要花费这笔钱币了。
忽然从背后传来了温热的感觉，安可觉着自己被牢牢“束缚住”了。
这熟悉的难受感……
“小个子，好久不见，猜猜我是谁，嘿嘿。”
“都说了，我有名字……”
安可已经厌倦了。根本没有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