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而湿润的气雾弥漫在房间中，犹如暴雨后的森林，给视野附着了一层朦胧。
这里是浴场，学院的东南角。其占地面积算是可观，不过仅仅是作为学院内附属次要建筑而言。对比起森格瑞尔省那着名的“大浴场”，这里是小了不止一点。
学院浴场仅为入院的成员，包括但不限于学者与公会成员，提供免费的梳洗服务。半开放半私有的归属权，加上完备的空间固定术与功能性极强的各种微缩法阵，以及各种先进的魔具、魔导具，让这里变得整洁、方便又小巧，且全年全天候开放——只要别有人在浴池里“放烟花”。
当然，美观上就不那么尽人意了。
虽然施法者们也有充满艺术天分的存在，但一开始他们也并不乐意将灵感无偿抛洒在这种地方，特别是这座因某些洁癖人员随手堆砌出来的小众建筑——学院浴场被后来人修缮了，之前某届院长认为这种设施还是有存在价值，才让这里逐渐完善起来。
同城市里公共的浴场不同，这里并没有那么多冷水房、温水房等区间。有的只有男女独立的更衣室，各自立于更衣室正中的方尖碑。方尖碑是一种传送与注册装置，能将触碰者送入他们心中所想的对应序号的浴池里去——这些浴池被压缩在了异空间里，才让这里不显得那么臃肿。
安可开始也是战战兢兢地将手贴上去，生怕又被莫名传送到未知的区域去，好在这次依旧正常，方尖碑采用的依旧是白雾包裹式的传送方法。
浴池有着独立的温控魔导装置，原理非常简单，其基础是依靠熔岩晶石与霜山石这两种独特矿物，持续放热与吸热的特性。将大量的霜山石与熔岩晶石配比，用隔温材料将霜山石包裹，达到控温作用。
需要加热时，就将隔温材料覆盖加大，这样熔岩晶石放热就能加热池水，反之降温亦然。恒温就将这两者凑到一块去，这样温度便不上不下了。
顺便一提，这两种矿石的来源，是学院里炼金师们用剩下的边角料。
不同的浴池有不同的风格。或是奇奇怪怪的涂鸦象征，或是意义不明的回路纹样，或是满地狼藉的计算草稿。毕竟要让这群想象力十足的家伙们，突然无所事事只是泡在水里，那或许有些难为他们了。有的人，甚至兴趣使然，给布置了法阵与怪异的装置，指不定冷不丁地给后来人一个“惊喜”。
浴池台阶与墙壁上那些手稿，看看就是了，较真不得。毕竟对于导师教授们来说，掌握个清洁术费不了什么功夫，所以浴场总地还是多给不会清洁术的学徒们使用的。就算某位大师突然心血来潮，想来泡会儿，也不会这么胡乱涂鸦——至少大部分，嗯……应该是这样吧。
当然，乱喝魔药也不一定会死人……试试看或许也会有大发现呢？惊喜或是惊吓，看人运气了呗。
然而此刻，小小只的安可早已泡足了时间，就差泡发泡晕过去了。出浴的时候脸还红彤彤热腾腾的，现在已经平复了许多。她可算是有时间好好清洗一次了，真是不容易。
记得在办事处高塔下，凡妮莎抱住安可时，都闻到了一股不妙的气味，熟悉又难受。
可不熟悉嘛，这不就是那巨魔粪便的味道，在莱曼时为混淆追击者嗅觉，强忍着恶心涂抹上去的。凡妮莎自己不也粘上了，只不过她来龙息后自然是好好清洁了一番，半个多月过去，都快给遗忘掉这种呛鼻的独特味道了。
安可被传送到南部森林后，赶路去了，就算梳洗，也只能勉强应付，哪能彻底去除这种连猎户鼻子都能干扰的强烈味道呢。
好在旅途里，安可还算是适应了这种驱赶野兽的怪味，当然也亏没抹在鼻子附近，不然她绝对会先一步因恶心虚脱掉的。
充足的清洁让安可觉着，仿佛她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然后，便怀念起晨星她那随手施展的清洁术。
果然也想明白那个呢。
现在凡妮莎正为安可做着头发。两人轻松地聊着分开后发生的事，在提及白珀林的时候，凡妮莎也不由得赞叹与惋惜，惋惜她自己竟然错过了欣赏奇景的大好机会。
凡妮莎自然知道白珀树这种植物，甚至她家城堡庄园里就有这么一件由整颗白珀木做的木雕，每每满月时，就会变得乳白温润。只不过丧失了生命的白珀树，是没法汇集转化月光精华的，毕竟它这种行为只是收集自身所需的养料——死物不需要养分嘛。
不过即使只是作为观赏物，也是极好的。
倒是龙息南部有一片白珀林的事，让凡妮莎很是好奇。她探险的心情，被挑拨地痒痒的，只不过得知那片森林被设为禁区后，便暂时平息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抱歉抱歉，嘻嘻，我忘了你不喜欢被突然凑近了。嗯，你说你是从一所废弃小屋里醒来的？”
凡妮莎为安可烘干着她长长的银灰。半个月不见，似乎凡妮莎对于魔力的控制变得娴熟了些，安可能察觉出来。要知道才见面时，凡妮莎连维持个风行都不能持久，魔力输出维持忽高忽低地。现在凡妮莎已经能完全掌控风起术，甚至让其涓涓细流起来。
安可觉着，以凡妮莎的性子，短时间内做到这样的进步，应该并不容易。
“那里破破烂烂地，像是许久都没人整理过了。”安可回应道。
“或许是某位前辈曾在那里做过研究？”凡妮莎摆弄着安可的头发，“就像……嗯，研究你说的那片白珀林之类的。”
凡妮莎随口一提的可能，安可却做了仔细的考虑。思索良久，忽然她觉着这还真有可能。
“或许这就能说得通，为何会有那么一片白珀林，如今活地好好的。”安可承认道，“不过，既然小屋是这副模样，那即使有前辈曾在那里驻足过，现在应该也许久不曾回去了。”
安可觉着有些可惜。如果真有这么一位存在，不需要亲自在场，就能解决云层遮挡月光的问题，她还想好好认识一下来着。
“但该说不说，你还真是倒霉，关于传送的事……好啦，完工！”凡妮莎拍了拍手，长舒一口气，这么“浩大”的工程，还是头一次做。
可惜没有镜子，她俩也不会镜花，这个变化系魔法。所以安可暂时是没法欣赏，她华丽的新发型了——虽然可能一晚上就会乱起来吧，真是惋惜。
不过安可也只是随凡妮莎闹着开心就是了。自莱曼那次受袭之后，安可就逐渐养成了习惯，出门在外时，总会戴上魔法袍自带的兜帽，遮掩着自己的面部与身份。不过有时被狂风吹掉时，她总不自知就是了——比如乘奥加风行雕来弗拉梅尔那会。
说到魔法袍，那件晨星送给安可的旧袍子已经被她折叠好放入了手提箱内，以后有时间她会费功夫好好清洗一番的。现在她穿着的是一件深蓝色，崭新的魔法袍，这本是凡妮莎给自己留置备用的，见安可没换洗衣物，便大方地送给安可了。
新魔法袍被附着了自洁术式，以及基于魔甲护身原理开发的加护术，让轻便的风卷麻布料有了一定的耐受度与防水性，饱含了裁缝们的奇妙想法呢。
只不过，虽然凡妮莎身高比不上晨星，但那也是比安可高了一个脑袋的。凡妮莎的尺寸对于安可而言，肯定不算合身。布口袋装小安可的境遇，还是没变嘛。
“走！饿了吧。带你吃宵夜去。”
出了学院浴场后，凡妮莎抓着安可的袖子，用风行直接飞了起来。
貌似凡妮莎买了贮存魔力的指环呢。近距离下，安可能注意到那不属于凡妮莎的魔力，在补足着她的消耗。
不过不需要感受也能得知。路上几次交锋下来，安可也注意到了，并不是人人都像她这样，完全不考虑魔力恢复问题的。这也是当初，晨星为何说她魔力回复速度快，要让晨星给出评价，那可真得要非常特别才行。
也是，在旅行的途中，凡妮莎早被安可那一言不合就飞上天去的习惯感染了。飞行也是真的方便，不然那些导师教授们也不会这么“来去如风”。
现在抵达龙息，魔具店到处都是，贮魔容器虽然贵一些，但也不会少。钱德勒家在龙息也是有产业的，毕竟是钱德勒家嘛。
来到这边后，凡妮莎就像解除了封印，化身究极小富婆。头天就去家族龙息分部支取了一大笔钱袋子，愉悦地“补给”去了。当然，也并不是真的大手大脚，有钱也不代表她就乱花嘛，以她那习惯，才不乐意被奸商占便宜。
凡妮莎购买的，也是些让出行与生活方便的物件。比如具有空间固定术的小囊带啦，安可身上穿着的魔法袍系列套装啦，以及一些日常用品之类的。东西够用就行，钱币随时都有它价值的嘛。
钱，花只有出去才会产生作用，但握在手里也有独特的力量。凡妮莎自己领悟的这点。
在凡妮莎受够她口中那位老巫婆的苛刻带教后，也算是掌握了稳定输出魔力的方式。昂贵的专家阶贮魔戒指，加上愈发熟练的风行技巧，让她也能如安可那样飞行起来。只不过同“全速逃命状态”下的安可，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龙息不比夏暮，是有宵禁的。当然不是必须得关门闭户，那太高压了，只有战时状态才会这样。不过一般都限制了出行距离，要是要跨越很长的区域，得向区域内的执夜人说明原因。态度诚恳些，一般都会被许可的。
夜晚巡逻的执夜人的，他们晃荡在各自负责区域的高空。熟练掌握着匿影，以黑夜为伴，监管着夜晚的祥和，处理着黑暗里的不协音符。
而像弗拉梅尔这种半开放半私人的区域，虽然不归他们管辖，但学院内的存在，夜晚也不会到处乱跑，毕竟还有自己要忙的事。当然，像吸血鬼之流的夜行性种族，那就有些微妙了。
弗拉梅尔是世界的，可龙息终究是人族的嘛。
此时，天色黯淡的学院，几乎见不到什么外出的生物——不论是走着的，还是天空中翱翔的。偶有一两位行者，擦身而过便不见了踪影。
“晚了，就剩这些了。”
黏糊湿滑的腔调，似乎每个音节间都有噗叽啪嗒的声响，就跟喉咙里有块淤泥似的。
说话的是位鱼人，长得像蛤蟆与鲶鱼的结合体。皮肤湿漉漉的，非常光滑的样子。
他将两大碗紫色冒着气泡的粥拍在灶台上，粥里还有时而浮起时而沉坠的肉排模样的块状物，像是未完成的有毒魔药前体物质。就，很不妙。
这是食物？不对，这能吃吗？虽然不太礼貌，但安可还是忍不住这么去想。
“谢了主厨。”凡妮莎倒是毫不介意这貌似汤剂的粥。
不得不说，凡妮莎来后厨的路线可能比某些新入职的餐食员工都要熟悉。在听说了学院后厨能找到些稀有的材料原料后，凡妮莎怎么可能不把这地方弄个明白。也亏得是凡妮莎，换做其他人，来过一次这阴暗逼仄的后厨后，就不会想来第二次了。
就不明白，为何这种地方，会产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美食。据说这也算是后厨多年来的秘密之一。
不过凡妮莎没几天就破解了这所谓的谜团。这些食物，都出自塔肯·斯瓦罗·奇，这位鱼人主厨的奇妙想法。虽然看着别人模样怪丑陋的，阴暗又少言寡语，事实上接触多了，就能发现这位鱼人不仅厨艺了得，还是魔药原初派的大炼金师。
凡妮莎这些天下来从塔肯这里薅到了不少好东西，只不过她还没怎么接触炼金——绝对不是因为看不懂那些奇怪的符号与公式，只是不喜欢罢了，嗯不喜欢，至少凡妮莎是这么对季连卡她们解释的。
“快尝尝，看着奇怪，味道蛮不错的。”凡妮莎笑嘻嘻地推荐道。
安可表示怀疑……
事实上，安可尝试过后，也赞同了凡妮莎的说法。只不过，就是觉着有些奇怪。
“嘿嘿，忘了告诉你，主厨做的菜品一般都会有些奇妙的附加增益效果哦。随机的呢，我也不知道吃下去会有什么作用。”凡妮莎笑嘻嘻地来了一句。
附加效果？怎么……有这么强的既视感。安可后背一凉，没来由地有了这么个想法。
用餐过后，两人就互相告别了。
“明天见！”凡妮莎挥手，“真没想到你真的不是专家阶。以后，就是校友了。”
安可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入学，所以没有被分配宿舍。只好到学院附近住旅馆去了。该说不说，不愧是龙息核心区域，住宿费用是真的高，一晚要价三枚银戈尔。不过这也比夏暮那破旅社也敢定三枚银加尔的好，条件也相当舒适。
月落日升，睡眠真不愧是岁月神偷。不过，今夜对于安可来说，可就不妙了。
她终于明白那既视感哪里来的了。她喝下的粥，有非常不错的增益效果。嗯……精神增益，可是提神。
好不容易睡安稳了，却是被不速之客给拎了起来。
真是命途多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