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众人没能等到积水全部退去。
凌晨三点，江危被冻醒。
一股尖锐的冷气钻入她的鼻腔，险些把呼吸道刺伤。再一摸被子外面，冷得彻骨。
她天生比一般人敏感——方方面面皆如此。
江危赶紧爬起来拍门。
“佐伊！素素、阿槿！你们快醒醒！”她用最大的力气砸响另外几间卧室的门，把门砸得哐哐作响。
她们终于从深睡中苏醒。
“呼——好冷啊！！”颤抖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还好，都醒了。几人火急火燎地裹上衣服，把灯打开。
“我天，怎么会这么冷！”祝槿感觉自己的皮肤正贴在冰块上。
“降温降得也太快了吧！”薛素问拿出测温枪一测：零下二十九度。
陆佐伊提出储物间的小太阳取暖器，一共拿出来两个，全都打开。
祝槿和薛素问冲向阳台，一个个把窗户锁紧，只留下一个出气口。
阳台上的韭菜被凛冽的寒风抽打，颤颤巍巍地瑟缩着身体。
她们在小菜园里插上竹条支架，拿出塑料薄膜给韭菜罩上。这是第一批在寒风中种植的作物，能活下来最好，活不下来就要再换个方式种植。
此时，玻璃窗上凝结出了一些细碎的冰渣子。
紧接着，她们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鸣笛，接着是一段紧急广播。
“全体注意！！全体注意！！一级自然灾害预警！！红色寒潮预警，地表温度将在两小时内下降至零下三十度！！”
“橙色霜冻预警！！！农作物将受到冻害！！”
“路面结冰红色预警！！暴雪蓝色预警！！本次情况特殊，地面积洪积涝将在三小时内冰封！请各位居民远离水边！！注意保暖，关好门窗，减少外出！”
说完，又循环了一遍鸣笛声。
现在，所有人都被吵醒了。
楼上楼下响起阵阵骚乱声，没有发电机的人家摸着黑起来添衣加被，或者点蜡烛、打手电筒。
互相呼唤的声音不绝于耳，让这座城市的深夜重新活了过来。
这下子，谁也没有心思睡觉了。
祝槿给她们的两家合作伙伴打了紧急电话，确认对方都没事才放心。
然后又去隔壁两户敲了门，都还健在。
不管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还是生存的考量，她们都不希望这两户邻居换人。
房子一空出来，不是被别人强行入住，就是被政府征用。
一旦一个小区的幸存者人数下降到一定的指标，上头就会注意到，并安排安置点住不下的幸存者们入住。
到那时，才是真的群魔乱舞。
特别是住在隔壁单元楼的莫彤，祝槿去看了一眼，借出去一个二手暖炉，小猫都围在旁边取暖。
“家里还有取暖的东西吗？”
“嗯，有的。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猫的！”莫彤是半个生存狂，家里有两个太阳能发电机，给电热毯供电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她选择性忘记了关于冯老三的传说，没有表现出对1201的不满。
大白猫绵绵生崽的时候，是薛素问过来盯着。后面她还留下来，与莫彤交代了猫咪坐月子的注意事项。如果不是薛素问，她一个人也没法应付得过来。后面楚贞回来，她更没法交代。
因此，她反而在心里又默默记了她们一笔恩情，虽然是以小猫为纽带的——一个能对小动物都施以援手的人，能坏到哪里去。
薛素问看守着楼道门，等待祝槿回来。没管楼道里的人如何嚎叫求情。他们不死心，已经开始拿老人孩子说事，试图得到她们的帮助。
还是江危看不下去了，丢了一大包暖宝宝贴和驱寒的姜茶出去，任他们或分或抢。
得了好处，他们不再逮着12楼不放过，转而去勒索其他楼层的住户。
然而他们内部分赃必然是分不匀的。
人性果然经不起一丝考验，它总是比书里写的那些下限更低。
五楼的住户们这时窃喜，还好前几天他们趁水位降了一点，把屋里的积水扫了一遍，重新搬了回去。不然现在就得跟那些人一样，在楼道里狼狈地受冻。
现在五楼也堪堪能住，而四楼的水差点淹过顶，一场大降温，此时已经隐隐结冰。
楼道里放不下太多物资，低楼层的人只能结伴去冰水里捞原本屋里的东西。
家具都劈了当柴烧，偏偏楼梯间只有转台是平的，且正对着一口窗户。这窗还不能全关，否则他们这些人都得死。
凌晨四点，一群人围着火堆取暖，彻夜未眠。
先前下水的那批全都发烧了，他们的家属四处找药，再次找到12楼头上。
“我们又不是做慈善的，昨晚给得发热贴和姜茶还不够吗？”薛素问蹙着眉，语气十分不善。
对方尴尬地搓手，支支吾吾。僧多粥少，昨晚的暖宝宝贴，他们家只分到四个，姜茶更是一包都没有。
而且是各家各户经过激烈的掰扯后，才确定分到的数额。她家势弱，分到得最少。
所以又来找1201，想再要一点物资。
薛素问是真的不知道对方是哪儿来的勇气，跟她们开口拿药的。难道是忘了冯老三的下场吗？
“只接受以物易物。讨要免谈！”
她说完就走了，要在这个世道自保，不能平白给别人一点实质性的帮助。
昨天小危被她们教训了整整一晚。
“你现在心软帮助他们，将来可能就要亲自手刃他们。”
当时江危蔫头耷脑，半懂不懂的样子。
她只能从概念上理解为什么不能帮，实际上却做不到无动于衷。
薛素问回到客厅里，哈出一口白气，坐到取暖器前烘手。还是家里舒服。
家里有电，但是没开空调，外机已经被拆掉收起来了。这个温度，放外面会被冻坏的。
江危拿出了几个红薯，一篮子板栗，放到暖炉上烤。
又支起一个锅子，煮起了英式奶茶。
手机之类的数码产品不太抗冻，低于零下二十度就会因为温度过低，自动放电，直到关机为止。
几乎家里所有的手机、电脑、平板全都被她收起来了，以免它们报废。
只留了一台电脑，用来投屏看之前下载好的电影。
网络论坛上依然一片沸腾，不过来来回回刷，会发现，更新评论的总是那么一批人。
看来，很多人家里是真断电了。
之前暴雨雷击双管齐下，有个别基站已经被破坏了。也就是说，有些地区连网也断了。
这下子，“天灾”的概念才真正扎根在人们心中。
暴雨洪水只是小打小闹，预热过后的极寒，才是末世的真正起点。
在“河面”被冰封牢固以后，还是有好些人不得不外出寻找柴火和食物。
民间的协作，不可避免地滋生了更多的小团体。这让警署上上下下都头疼不已，倒不是因为他们闹事斗殴，而是，像这样的组织的出现，说明国家机关的公信力正在持续降低。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然而民众们不认为自己抱团求生，有什么错，求生是本能，这能有什么破坏秩序的呢？
都是被逼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可怜人罢了。平心而论，如果她们没有空间的保护，恐怕行事比外头的流匪还疯。
四天之后，雪变小了，大概是天底下的水都落在地上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变得像轻柔的棉絮一般，撒在空中，对这大地不痛不痒地拨弄着。
市政又开始动员市民协作回收失落在室外的物资，能烧的、能吃的通通不放过。
还有一个专门的凿冰队，把人烟稀少的路段围起来，以后这些地方就是专门的凿冰区，以后的用水就靠这些冰了。
要知道现在各家各户囤水不多，公家各机关向民间商贩收购的水还能顶一段时间，却是应急用的，不能干等，以至于坐吃山空。
负责修检的工作人员在零下33c的室外，冒着棉花一样的小雪抢修配电箱。
一夜之间，光是榆市就有数千人因为失温症活活冻死。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有一具男尸在公园被雪淹没了。
而江危无视风雪，利用空间跳转，已经把尸体收进了空间。
干完这一票，1201就不再出门。她们的物资完全够用，现在天寒地冻，没必要出门演“寻找物资”的戏码。
她们在家大鱼大肉，没再去抢别人的汤汤水水。
这里是沿海的南方地区，气温并不算低，很多北方城市原本冬日里就是零下三十多度。
但这里不像北方一样冬天有供暖，居民楼构造的不同，除了没有埋暖气管，还体现在墙体厚度上。
为了夏天散热快，南方这里都是薄薄的一层墙体。
她们合力给家里的墙上贴上保温板，用嵌条的方式装上的，方便极热时期再拆下来。
聚氨酯材质的，保温隔热性能绝佳，还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水防潮，属于保温板中的“恨水板板”，应对这种潮湿的雪天最合适不过来。
它的缺点是不好安装。但是1201不指望它能坚固得不可撼动，只希望它能带来更多的保温效果。
等到了极热时期，再把它们换成岩棉，装在外墙上，另外加涂一层隔热涂料。
她们穿着厚实的防寒服，巨大的运动量让身体出了一些热汗，黏在保暖衣上，很不好受。
四人在屋内叮叮当当的忙活了一天，终于结束了这豆腐渣工程。
看着很丑，但是她们不介意，有用就行。
下午，官方又发了一条公告，大致是说，洪水稻研究已经取得优秀的成果，希望民众安心。从后天开始，会陆续发放一批未加工过的稻谷，广大民众可以食用，但不鼓励自行尝试种植。
目前，农科院已经在进行抗冻作物的研发，项目正在持续推进。民众间不要因为粮食而扰乱社会秩序云云……
这条公告，不知道点燃了多少人求生的希望。
夜里，她们在温暖的小屋内吃起热腾腾的火锅。
陆佐伊率先举杯，眼眶微红。
“敬尚未消逝的文明！”
江危跟上：“敬自由！”
薛素问：“敬生命。”
祝槿：“敬我们所有人。”
众人碰杯，各自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