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军营帐内,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姿挺拔而立,双目死死的盯着地图上的华容城,虽是一言不发,但那等自然流露的威严,却是让久经沙场的龙且不寒而栗。
良久之后,龙且才缓缓进言道:“项王,如今秦军四面围攻,我军正面唯有华容城守卫薄弱,如果能够一举拿下这座城池,届时我们与长沙大军的隔阂就只剩下了竟陵城,拼死夹击之下,未必没有机会破城,到了那时,不仅危局可解,还可以大举反攻,全歼南郡秦军。”
项羽依旧是盯着华容城,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道:“明日出兵,直指陈郡。”
“陈郡?”龙且闻言,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急忙说道:“项王,陈郡可是秦军帅营所在,一旦我们调转攻势,华容城守军必然出兵偷袭我军后方,届时腹背受敌,正面又有大秦主力,只怕是......”
龙且还未说完,抬头却正好对上了项羽那不容置疑的眸光,下一刻,龙且不由得咽了口吐沫,乖乖的闭上了嘴。
“怕了?”
两个字而已,却是让龙且冷汗直流,当即抱拳道:“跟着将军,何言怕字?”
“去准备吧。”
“是!”
随着龙且领命离去,整座大帐就只剩下了项羽一人挺立在帅案前。
许久之后,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缓缓挂在了项羽脸上。
困兽?
哼!
却不知,困兽,才最是伤人!
当章邯得知项羽大军全力挥师陈郡之后,急的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除了陈郡那两位之外,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秦军的兵力配置。
虽说南、陈边境秦军声势浩大,但也不过是徒具虎形而无威罢了,秦军最为精锐的中卫大军早就埋伏在了华容城,就连战力稍逊一些的骊山罪营也大都摆在了竟陵、华容两城附近,只等着项羽大军来攻便可以一举围歼之。
可谁能想到,这位西楚霸王竟然反其道而行之,放弃了秦军明面上最为薄弱之地,反而挥师北上,朝着秦军腹地开去,这一手棋下的让章邯措不及防。
原因无他。
大秦天子可是在陈郡大营呐。
“即刻传我将令,华容城主力全军出动,务必追上项军拖住他们。”
“传令骊山营,调拨半数兵马驰援陈郡大营,一定要赶在项军之前驻守防线,绝不能让他们踏入陈郡境内一步。”
然而就在传令兵将要领命离去之时,韩信帅令也同一时间抵达到了章邯帐内。
阅过之后,章邯顿时怒不可遏,一把将其揉成一团,怒斥道:“这个混蛋,这是那陛下的千金之躯赌项羽的脑袋,万一有失,莫说是他韩信的九族,就是老子的身家生命也得搭进去。”
说罢一把将帅令丢在了地上,喝道:“去执行我的将令,天大的干系我一人承担。”
底下将士顿时面面相觑,急忙开口劝阻道:“章将军,如今韩信深受皇宠,更有陛下所授天子剑,自执掌帅印以来也并无过错,若是这般公然违抗,日后追究起来,只怕......只怕是......”
“只怕什么?”章邯怒目圆瞪,环视了一周,看着诸将缓缓低下了脑袋,这才继续说道:“放跑了项羽,本将最多也不过是临阵抗命的罪,杀我一人头,足够了,可若是陛下有个闪失,在场诸将,你们和你们族人,谁能逃过一死?再说了,如果前线领军的是钟离眜、是龙且,那么靠着陈郡五万人马掰一掰手腕倒也不是没可能,本将倒也不至于这样冲动,可是......可是前线领军的是项羽啊,他一人即可挡千军万马,项家军有他没他,完全是两支军队,韩信小儿冒这么大的风险,这不是要动摇我大秦根基吗?”
“将军言之有理,可是,陛下也在陈郡,韩信既然能将这封军令送来,想必定然是得到了陛下的准允,如果贸然挥师,只怕是会打乱了陛下的谋划,还望将军三思啊。”
“依末将愚见,我们目前万万动不得,但坐视不管也不妥,不如这样,即刻将大军整合起来,静待局势发展,只要陛下军令一到,华容城数万大军便可以倾巢而出,又或者,即便陛下军令未到,但若是陈郡局势危难,我等再出兵救援也不迟啊。”
接连的劝阻让章邯的头脑逐渐清醒了一些。
方才他关心则乱,竟忘了这样的军令能直达他的帐内,若是没有扶苏的首肯,单凭那个刚刚走马上任的韩大将军根本是办不到的。
过了好一阵,章邯才缓缓吐了口气,好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有气无力的说道:“先去把华容城的三万中卫军集结起来,随时听我调令,准备救驾。”
“是,末将即刻去办。”
陈郡大营内,听了项羽亲率三万兵卒直奔这里而来,饶是苦战恶战经历无数的秦知守也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此时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扶苏。
“陛下,不管有什么妙计,它也抵不上十万大军啊,目前整个陈郡前线也就只有从周边郡县调来的地方军,人数不过五万,这些兵的战力您最是清楚了,面对着项羽亲率的三万铁骑,不说一触即溃吧,那也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呀,陛下还是听末将一句劝,先撤离陈郡,待局势平稳一些再回来也不迟啊。”
听了这话,扶苏顿时抛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有你这么说自家兵卒的嘛?那好歹也是五万多人,就是五万多头猪,项羽抓三天也抓不完吧,还说什么一触即溃、毫无还手之力,一套一套的,我告诉你啊,以后离樊哙远点,都给你带坏了。”
秦知守一阵无言。
都什么时候了,就别较这言语上的真儿了呗。
“陛下不走也行,章邯将军临走时不是留了骊山大营四万多兵勇嘛,把他们调回来护驾,要不然末将这心总也不踏实,”说着便赌气似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眼看着秦知守竟然也耍起了小性子,扶苏不由得哈哈一笑:“那四万人韩大将军另有安排,调怕是调不回来喽,你要真想踏实踏实,问问他,他兴许能让你踏实一番呢。”
扶苏说着,轻轻扬了扬下巴,指了指案前全神贯注的韩信。
“韩将军......”
秦知守刚转过头要说话,却不料韩信挥了挥手,开口说道:“陛下御前亲卫皇城司前日刚刚抵达,虽然只有千余人,但我已经令他们率领三万地方军从两翼迎击项军,想来此时已经交战在了一起。”
闻言,秦知守刚要大喜,但旋即便清醒了过来,急忙追问道:“两翼?这可不是退敌的策略,两翼夹击,这是驱赶敌军之策,敢问大将军,你是要把他们驱往何处?”
韩信听了秦知守的话,顿时眼前一亮,倒是对这个秦皇亲卫的印象第一次有了改观。
“我以为秦将军只是一介武人,想不到秦将军竟然也知道兵家策略,大秦天子麾下,真是人才济济啊,”韩信一边赞叹着,一边指了指南、陈边境的归阳城,说道:“就是这里,我要让项羽大军兵临归阳城。”
“归阳?”秦知守一听立时便从地上跳了起来,“这是两郡之间的边城,是一小城而已,过了归阳城,往北数百里可就直达陈郡大营啊,你......”秦知守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支支吾吾的开口问道:“你在这里驻守了多少兵马?”
韩信笑着伸出两根手指。
“二......二十万?”
秦知守自己说的话怕是他自己都不信。
韩信闻言之后则是无奈一笑,“整个东境也不过二十多万的秦军,再说了,这归阳小城,哪能挤得下二十万大军。”
“不会是......两万吧?”
“不错,就是两万!”
看着韩信洋洋得意的表情,秦知守一下子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你要疯啊,费尽千辛万苦把项军赶过来,就拿两万人挡他们?下酒菜怕是都不够吧?”
韩信闻言倒是不恼,笑道:“两万人当然不够,可归阳城外,还有一片延绵数十里的林子呢。”
“林子?”秦知守眉头一皱,脸上的疑惑更甚,“咋滴,大将军莫不是指望项军一个个的都一头撞死在林子里呢?”
秦知守这话一出,一旁的扶苏顿时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家伙脑仁不大,脑洞倒是不小,出去了可别说是我扶苏的御前侍卫。
韩信也不过多解释,只是指了指归阳城缓缓说道:“唯一的纰漏,就是归阳城的两万多人直到现在也没个主心骨,如果能有一个得力干将前往驻守,项军定然前进不得半步。”
秦知守闻言,哪能不知道韩信言语中的意思,转头看了看扶苏,得到点头致意之后,当即抱拳说道:“为陛下安全计,末将愿往,这两万人拼光之前,绝不让一骑项军越过归阳城。”
“好,”韩信拍案而起,朗声笑道:“秦将军悍不畏死,可敬可叹,不过,秦将军到了归阳之后,只管摆出一副请君入瓮的自信姿态,其他的交给本将军即可。”
请君入瓮?
引狼入室还差不多吧?
但秦知守也不再多说什么,拜别扶苏之后,领了将印便匆匆离去了。
看着秦知守远去的背影,扶苏不禁叹了口气。
“能成吗?”
“陛下放心,保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