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之死,影响一时。
幽州城,满城缟素。漫天飞纸,夹杂着漫天雪花。落在大地上,铺就成一片洁白的画布。以幽州城为中心,逐渐摊铺开来,直到整个幽州都铺满。天上的飞鸟,冷眼俯瞰,人们在这张画布上作画。
北幽王刘凤梧因风寒症,日渐病重,终是病入膏肓,难以救治,不治身亡,享年二十八岁。北幽王妃黄凤莲,在北幽王病逝后第二天,被发现在寝宫内自缢而亡。一尸两命,一时间整个北幽王府,犹如天塌地陷。
哥嫂的葬礼由刘凤年操办。
刘凤梧虽然贵为北幽王,整个幽州都需要为他披麻戴孝,但真正到场参加其葬礼的人并不多。北幽刘氏家族,在之前的叛乱中,大部分人都被刘凤年铁血斩杀了。如今还算亲近的,唯有叔父刘天阳。也被刘凤梧安排领兵在幽、凉边境,防范西凉人。因此这场葬礼也发生了奇怪的一幕,北幽王府外,百姓百万人带孝上街,痛哭声震天。相比之下,王府之内,一片白色,穿麻戴孝之人多是府内仆从。灵堂之内,焚香烧纸的,唯有一人。刘凤梧的同胞弟弟刘凤年。
刘凤梧没有留下子嗣后代,在其死后,能继承北幽王位的,唯有刘凤年。
作为景帝派来探查情况的特使,南宫烈亲眼见证了刘凤梧身死时的场景。刘氏兄弟临别之言,他全都记在心里。毕竟如果能顺利回去的话,每一个字都需要转述给景帝陛下。
好在刘凤梧在临终前,嘱托给刘凤年一共两件事。一是成为北幽王后,要好好照顾北幽百姓,听从景帝陛下的旨意。二是要全力支援在边境同西凉人作战的叔父刘天阳。
南宫烈对于刘凤梧的临终之言感到欣慰,原本紧绷的心也放松下来。如果说但凡刘凤梧真的想用假死来达到反叛的目的,那么,他这位景帝陛下特使的头颅,可以说就是出兵之前最好的祭旗之物。
按照北幽的风俗,停尸三日,入土为安。即使身为帝王,也不过如是。
一身麻衣覆盖着战甲的刘凤年站在城门口,望着南宫烈所乘坐的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骑在马背上,刘凤年先是目光朝西南方向眺望,昨日哥嫂二人的灵柩被安放在了刘氏家族的墓地之中。随后刘凤年目光又看向了身后的幽州城,从这一刻起,整个幽州彻底交到了他的手上。
策马掉头,身后众随从跟随,一行人回到幽州城内。
幽州王府之中,从军营回到这里的跛腿棋士陆甲子,早已在议事厅等候。
刘凤年快步走进议事厅,扯掉身上穿着的白布麻衣,随手扔在地上。跟随其一同进入议事厅的五员战将,有样学样,也全都扯掉了白布麻衣。
坐在王位之上,刘凤年蹙着眉头,俯瞰下方几人。
众人跪地参拜,异口同声。
“参见北幽王!!!”
“起身!”
“谢王上!”
“陆甲子,”
“属下在。”
“说吧。”
“是!”
陆甲子慢慢转过身,面对着均是一身战甲的五员战将,开口说道:
“先王之死,绝非偶然。北朝景帝之心,邪恶异常,妄图用卑劣手段,染指我北幽之地。如今我北幽内忧外患,绝非表面上看到的平静。
内忧,雪龙骑主帅刘天阳,经核实,早已与景帝串通。两代王上之死,都与其脱不了干系。先王病重之躯,仍费力将其调离幽州,实属无奈。
外患,难有晋州虎视眈眈,西北有西凉人伺机而动。我幽州刚刚经历新、旧王交替之时,此诚危急存亡之时也。”
陆甲子一番话说完,转身朝刘凤年拱手一礼。
刘凤梧站起身,朗声道,“几位主将,你们都是我父、兄留给我的人,是我可以信任的肱骨之臣。今日和你们说这么多,是希望诸位能祝我一臂之力,扫清幽州内忧外患!!”
话音刚落,一名主将站出身来。
“大王,对于说刘天奇将军谋害两代大王的说法,末将不敢苟同。”
“末将附议!”
看着站出身来替刘天奇说话的二人,刘凤年微眯双眸。
“还其他人有不同意见吗?”
其余三人垂首不语。
高邑,雪龙骑副将,兼任幽州城防使。
郎青松,幽州刺史,统帅三城巡城卫。
见刘凤年并没有对自己所说之事回应,高邑眼神多了几分狠戾,微微侧首,同另一侧的郎青松眼神交流。
正当此二人对视之际,在其身后的两位将军,缓缓从胸口铁甲内掏出一把匕首。说时迟,那时快。背后二人一同发难,不等面前二人有所反应,匕首由后腰刺入,随后勒紧脖子,快速连捅数下,直至人完全失去生机。
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杀完人的两位将领手持匕首,目光灼灼的看向最后一人。
“好了,他是大哥的人,也是自己人。”
听到刘凤年如此说,两位将军收起匕首,朝着刘凤年躬身一礼。
剩余三人,杀人的两人,分别是骑尉都统范重,步兵统领尉迟靖宇,以及幽州军副都督姚广恒。
议事大厅内,横躺着两具尸体,并没有影响到在场的五人。几位出身军伍的人不说,就连陆甲子也没有表现出来一丝恐惧感。
“陆先生,又到你说话的时候了。”
陆甲子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开口道,“先王还在时,曾与我定下一计。此计经过王上同意,如今可以正式开始实施。”
说到此处,陆甲子转头看了一眼刘凤年,得到刘凤年的点头首肯。
“范重将军,领兵十万,赶赴青山城。尉迟将军,领兵十万赶赴雪域城。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在刘天奇率军想要返回时,拒开城门,拒绝让其回到关内,让他们和西凉人死战到底。
姚将军,你直接拿着兵符接管雪龙骑,将各级统领全部更换成自己人。”
“陆先生此计是打算让刘天奇死在关外,被西凉人杀死?这倒是一个好办法,既能除去威胁,还能不被军伍猜忌。”姚广恒作为刘凤梧的亲信,或许此时,也只有他敢开口说话。
“如果真的只有这么简单,你就太小瞧我大哥谋划出来的这一计了。”刘凤年邪眸一笑,接下来的部分,不宜在陆甲子口中说出来了,所以他决定接过话来。
“等到刘天奇死在关外,范重,尉迟靖宇,本王要求你们在两城之间,打开一条通道,放西凉人进来。”
听到此言,下方的三位将领均是一怔,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坐在王座之上的刘凤年。
刘凤年没有理会,继续说道,“等到西凉人入关后,你们二人再截断西凉人的退路。姚广恒,由你亲率剩余的五万雪龙骑,外加十万兵,驱赶西凉人南下晋州。”
“王上,此计过于凶险,无异于与虎谋皮。”姚广恒有些不敢相信,此计会是先王刘凤梧所设计。“放任西凉人入关,一旦失控,幽州将会遭受大乱啊!”
刘凤年冷眼看着姚广恒,如果不是大哥说此人对刘家忠心不二,是可用之人。像他这般,接二连三的提出质疑,刘凤年不介意这里再多一具尸体。
“姚将军,驱狼吞虎,本身的确冒险。不过我们会严格控制进入到幽州的西凉兵,有三位将军形成三角围控,就算西凉人想要耍花样,我们也能控制住局面。等到西凉人进攻晋州时,我们率军打着追剿的名号,陈兵晋州边境。等西凉人打光了,想必晋州的守城力量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听完此言,姚广恒久久不能言,此番计较,在其心中已开始推敲。思来想去,还真是有可行之性。如果做成了此计,那么北幽攻打晋州时,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夺下晋州,北制海州,南下攻取河、邢二州。届时,和南朝兵力的就不是什么北朝了,而是他们幽州刘氏!!!
想明白这些,姚广恒一腔热血涌上心头。
“陆先生,王上,此计真是绝妙。末将愿意作为先锋官,统帅军伍,一路驱赶西凉人,定不辱使命!!!”
王座上的刘凤年和陆甲子相视一眼,都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姚广恒心思转换的如此之快。难怪刘凤梧留下话来,此人可用。
“还有一件事,姚将军担心入关的西凉人过多,会被反噬。此事我会亲自去一趟,同西凉统帅做好约定。并作为质人,留在西凉军中。以确保,在西凉人进攻晋州时,北幽不会断其后路。”
此举无异于自寻死路。
刘凤年一惊,此事他并未在之前知晓。
“陆先生……”
“王上,无需多言。”陆甲子朝着刘凤年行了一礼,“陆甲子不过是村边野夫,承蒙先王不弃,这才有机会一展才华。”
刘凤年看着陆甲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要出言挽留,却也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不会留下。
就像大哥说过的那样,真正的王,注定是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