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年秋尝,霍兰部圣女慎答应奉和卓氏密令刺驾,幸忠勇公自西征凯旋,闻变夜驰宫中,斩杀伊帕尔罕,终使国本未倾,然乾隆帝于惊变之夜仙逝。
帝崩,遗诏既出,皇八子永冕继位,是为昭晟帝,尊嫡母喜塔腊氏为母后皇太后。
新帝年方幼冲,然天资颖悟,御极首诏便命忠勇公再统大军,讨伐霍兰余孽。忠勇公不负所托,是岁荡平霍兰,斩敌数万,擒逆首级,和卓氏自此除名,诸部降服,大清版图复归安定。
昭晟帝大封功臣,忠勇公富察氏加封一等忠襄公,其麾下将领皆加官晋爵,以彰战功。
在忠襄公辅弼下,昭晟帝治国有方,承乾嘉而开新治,革除浮华之风,罢劳民之役,天下复归宁和,百姓安居乐业,渐忘前朝积弊,士庶皆歌“昭晟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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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沉沉,紫禁城角门处,风卷残叶,亦卷起那抹宛若幽兰的身影。伊帕尔罕身披素色斗篷,马车停在不远处,行囊中银两、衣物、干粮一应俱全,
她欲向那人致谢,便静立宫门前,一直等着;本以为此生再无缘相见,未曾想,她竟来了,
红墙黄瓦下,那人一袭墨绿鎏金狐裘,仿若一朵盛极之花,于暗夜绽放出令人屏息的瑰丽。
伊帕尔罕眸色微涩,心绪翻涌,良久,方哑声问道:
“为何要放我走?”
“霍兰部圣女和卓氏,早已被忠勇公刺死,而你,只是你自己。”
伊帕尔罕眼眶渐渐泛酸,紧紧凝望着她:“谢谢......”
尔晴却已收回目光,缓缓转身,她轻挥衣袖,声音亦淡如云烟:
“去吧,往后,只为自己而活。”
晚风自宫门外呼啸而入,卷起伊帕尔罕袖角,她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抹倩影,映着月色,仿若旧梦浮光,直至模糊泪光中。
新帝登基,敕命拆除寿康宫、慈宁宫一带旧殿,于原址重建极宫,赐名“崇晴宫”,其制恢弘,穷极瑰丽,金砖铺地,珊瑚为栏,
穹顶镶嵌夜明珠,四时恒温,奇卉遍植园中,天南地北珍馐美馔日日不绝。自紫禁城肇建以来,也唯有歆晴宫可堪比拟。
只是尔晴未曾移居,常徘徊歆晴宫庭前,静望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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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晚秋霜寒透骨,金菊铺陈满宫,金英翠萼,暗香浮动,饶是如此,也不及城楼上那抹惹尽天下痴狂的秋色,她一袭孔雀绿缂丝绣菊宫装,衣摆被风扬起,飘渺得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幻影。
傅恒心头莫名一紧,几乎不假思索地踏上石阶,步履急促。
“晴儿!”
风过轻扬,她缓缓回首,月光映照下,那双流光潋滟的美眸不似往日妖冶妩媚,反而澄澈淡然,仿若超脱了世事尘埃,美得令人心惊,却更令傅恒心悸不安,
“你来啦,” 她轻轻一笑,鬓发被风拂起,柔美得恍如梦境。
傅恒喉间发涩,只觉此刻的她离他好远好远......
“晴儿,下来,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声音里透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栗,“那里太高了,听话,下来。”
尔晴静静凝望着他,忽道:“你和璎珞来这儿看过烟花吧?”
“那晚,我和明玉也在看,同一片烟花,不同的心境......”
傅恒指尖发冷,恐惧如潮水漫上心头,他无措地重复着:
“是我不对,晴儿,下来好不好,求你......”
那人微微垂眸,笑意恬静:“你看过你姐姐跳舞吗?”
傅恒身形一颤,眼圈微红,一股不祥的预感沉沉压在心底,
尔晴未待他回答,自顾自道:
“先帝也赞她,宛若洛神......”
她的语气陡然一沉,眼底浮现了抹诡谲的光,
“只是,这样的仙人,在我告诉她我是如何怀上龙种后,也气急败坏地给了我一巴掌,”
她缓缓抬起手,玉指轻轻拂过脸颊,痴痴笑着,轻柔如丝。
傅恒声音哑得几乎破碎:“不要说了好不好...都过去了......”
那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直直望向傅恒,樱唇轻轻翕动,温柔得宛如梦呓:“夫君,”
“你是不是没见过我跳舞?” 尔晴忽然道,语调透着诡异的缱绻,“我跳给你看,好不好?”
恐惧在傅恒心中翻腾,他竭力稳住声音:“好......晴儿,你先下来,下来跳好不好?”
他伸出手,掌心微颤,双眸满是恳求,尔晴却仰望夜空:
“我就要在这儿跳,离月亮这么近,一定会让夫君难以忘怀的,”
月华流转,城楼之巅,一袭碧色宫裙随风翻飞,她轻抬柔荑,裙摆旋起,宛若流云飘舞,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朱唇微启,歌声低婉,如泣如诉,寒风拂过,她衣袂翻飞,仿若真要化作洛水仙灵乘风而去。
傅恒的心揪成一团,眼神沉醉又焦灼,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抹如梦似幻的倩影。
“望舒照影,徘徊流连......”
尔晴微后仰,眉目盈满缱绻,
倏地,红唇微弯,漾起浅笑,
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傅恒心房,他疯了般朝她奔去,嘶吼着:
“晴儿!”
指尖触到衣袖的刹那,尔晴宛如翩飞的蝴蝶,坠入无尽夜色。
傅恒脑海一片空白,没有分毫犹豫,紧跟着跃下,
坠落的瞬间,耳畔寒风呼啸,他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命运的嘲弄犹如轮回低语——
“小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