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沈宅,濮则率先下了车,熟稔地伸手扶着她下了马车,等她安稳下了马车后,却是没有要进门的意思,而是克制有礼地与她道别。
沈清韫抬眸扫了他好几眼,只见他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目不斜视,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她嘴角微抽了抽,简直是要被他这假模假式的举动气笑。
方才在马车里,某人的那双手可是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
怎的一下马车,就恨不得离她八丈远,难不成那稀罕又黏糊的劲儿落在马车?
呵,男人!
沈清韫白了他一眼,轻哼了声,噔噔噔就踏上了台阶,将他甩在身后。
自知理亏的濮则摸了摸鼻尖,轻咳两声,随即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回到院里,正好碰上提着食盒进门的珠云。
馋的不行不行的沈清韫斗篷都没解,直接揭开汤盅,羊汤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沈清韫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坐下享用了起来。
她心满意足地喝下了一碗暖意融融的汤,驱散了一身的寒气,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姑娘。”被巴奇胜护送回来的白翠随后踏进了门。
“白翠快过来,喝碗羊汤暖暖身子。”沈清韫赶紧招呼她道。
“谢姑娘赏。”白翠没有推辞,上前在走到沈清韫身旁,接过珠云递上的羊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怎么样,不错吧?”沈清韫漂亮的眸子盯着她,问道。
“濮大人特意送来给姑娘的,自然是好的。”白翠抿嘴笑了笑,打趣道。
沈清韫不防她这样打趣自己,微微瞪了一眼她,道:“白翠,你也学坏了。”
白翠又喝了口汤,满足地叹息道:“奴婢也算是沾着姑娘的光,尝到了这暖人心脾的羊汤呢。”
“你还说!”沈清韫臊得慌,站起来要作势要打她。
恰在此时,月桃挑开帘子进了屋,与沈清韫禀告道:“姑娘,芷柔姑娘登门来寻,说要重要的事情与您说。”
“不见。”沈清韫刚暖和一会,实在不想再出门去吹风,直接拒绝道。
“是。”月桃早也知道是这个结果,低声应下,转身正要离开,厚重的门帘就被人掀了开来。
“沈清韫!”沈芷柔直接闯了进来,脸上犹带怒气,但不知道想什么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语气带着几分憋屈的道:“我这次来真不是找你茬的,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与你说。”
沈清韫抬起眼皮,懒洋洋地觑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的焦急不似作伪,心下也有些好奇,是什么事能让她这个一点就炸的炮仗性子忍耐下来。
“白翠,看茶。”
白翠点点头,朝月桃和珠云使了个眼色,两人也是识趣,双双收拾好桌面,走到门口守着,不让人靠近。
沈芷柔拧起眉,视线扫向站在沈清韫身后的白翠。
“若要她走,那我也不听了。”不等她开口,沈清韫直截了当地道。
沈芷柔噎了噎,明白按照沈清韫邪门性子,真的是说到做到。于是她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解开斗篷,直接坐到火炉旁一边烤火一边斟酌好用词,才道:“方才,我遇到一个人。”
“她在打听你。”
沈清韫缓缓地眨了眨眼,示意她继续。
“林氏布行刚认祖归宗的娘子,闺名林穗。她……与你有三四分相似,不,可以说有五分相似。”沈芷柔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道。
“人有相似,有什么可稀奇的?”沈清韫身子歪了歪,靠在圈椅的一侧,不甚在意地道。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俩的年岁相当,长得又如此相似,最最重要的是,她不是光明正大的打听,而是悄摸地打听,这里头绝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见她这样不上心,沈芷柔非常着急上火,音量陡然变大了,但下一瞬,她又压低声音,“你还不警醒些,别糊里糊涂被人算计了,届时可别赖我头上,说我没有提醒你!”
“你在担心什么?”沈清韫很是好笑地晲着她,“莫不是你觉着我阿父阿母当年一时不察,抱错了孩子?”
“还是我阿父当年在外惹了风流债,孩子流落在林家又不慎丢失?如今这林娘子认祖归宗后,发现端倪,才会在暗地里查我?”
“这我哪里猜的着,反正这林娘子来者不善,你要多当心,别着了她的道。”沈芷柔其实心中更倾向第一个,只是碍于不明真相,不好说出口。
不然,按照常理来说,林家娘子流落市井,被认祖归宗后,不再为一日三餐奔波,算得上是锦衣玉食也不为过。无缘无故地,她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盯上了沈清韫,准备暗地里打听。
谁没事吃饱了撑着去招惹这个混世魔王,定然是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得已而为之。
“你为何来与我说这些?”就她们俩这水火不容,见面就掐架的恶劣关系,她以为这家伙应该是很乐意见她出什么岔子才是。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沈芷柔见她一脸探究地上下打量自己,立即拧起了眉毛,直言不讳地道:“是,我承认,换作平素,我巴不得见你倒霉,我好瞧乐子!”
“可谁让你有这样的好运道,与濮则将军结了亲。如今,咱们这一辈,最出息的就数你了。”
“绥阳沈氏,不久将迎来一位权倾一时的将军夫人。这消息一经传出,如同春风过境,我们这些待字闺中的娘子身份顿时倍增,如今那些世家贵族的名帖是一摞一摞地往各房院子里送。”
“就连我阿母都三申五令,不许我再与你产生龃龉。”说到这里,沈芷柔脸上不由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服气的表情。
“你就这么好说话?”沈清韫轻轻扬了扬眉梢,这可不是她认识的沈芷柔。
“不服气呀。”沈芷柔倒是很坦然地承认道,“我就是再不愿意承认,也明白若不是你,我的婚事也不会这样顺利定下。虽然我到现在也依旧很讨厌你,可端起碗吃饭,撂下碗骂娘的事儿,我就是再混,也做不出来。”
“还有就是,我阿父虽然窝囊了大半辈子,但他说的对,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虽然你我都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如此,我们绥阳沈氏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言尽于此,信不信在你。”沈芷柔深吸了口气,抓起晾干了的斗篷,往身上一披,起身朝门口走去。
就在她快要踏出门时,身后传来不甚分明的一句,“谢谢。”
沈芷柔的脚步一顿,她微微侧头,目光复杂地略过脑袋埋在兜风里的沈清韫,嘴巴张了张,最后干巴巴地吐出一句,“身为沈家娘子,理应如此。”说完,立马推门离去。
门外,寒风凛冽,沈芷柔的身影在回廊中渐行渐远。
屋内,沈清韫听着她远去的脚步,这才缓缓抬起头,视线落在烧的正旺的火红炭盆上,心中涌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感慨。片刻后又缓缓闭上,只见她窝成一团,唇瓣微动,声音模模糊糊地道:“白翠,晚膳时分,记得唤我起来用膳。”
“好。”白翠低声应下,随即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留下沈清韫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炭火噼啪作响,映照在她略显疲态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孤寂之色,渐渐的,困意袭来,她重新闭上了眼,任由意识沉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