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
侯缺翻身而起。
武判对他略一颔首,即回去擂台中心,放声道:“幸亏解英雄明察秋毫,鄙人这才不至于在各位武林群英的众目之下失职而不自知,于情于理,鄙人都应当感谢解英雄。”说着,抱拳躬身。
行过一礼,他又接着道:“即刻起,归影派邢昭永久剥夺比斗资格。故,这场比试——钱鱼帮侯缺胜!可有异议?”
广场上阒无人声,显然并无异议。
俄顷,待归影派的人将邢昭带走,二十个庄丁人手托着方承盘,两两并立于擂台下边。
只见那承盘各有一直立的木签,粗细刚好可穿过铜钱中间的方孔。
与长签底部相连的圆板上分别是十个人的名字,每个名字均被写了两遍,只对应的红字有所不同。
一个是“面”,一个是“背”。
也就是说,一个人同时拥有两支签,代表铜钱的两面。
而决定这十人所在队伍的是现场的群英——将一文钱串进签子,面签和背签哪个签子上的铜钱多,便被分为哪一队。
倘若面签的人数超过或者少于五人,便将背签当中铜钱最少的人匀过去,反之亦然。
其后,队内比武的顺序则由分属面签和背签的五人共同决定。
时间为一盏茶。
比试以一方认输,或者不在擂台范围,或者无力招架结束。
当然,提前完成比试也是允许的。
总而言之,这就是为了将十个人分作两队,各自通过队内比武决出名次后,再让两队当中的第一名比斗,分出天人榜上的第一名和第二名;两队的第二名去争夺第三、第四名,以此类推,得出最终排名的方法了。
半个时辰不到,两队人已较量出了高低。
一阵锣鼓响过,武判大声道:“面签五人排名:訾乂,解冬馋,辛霖,霍不开,瞿溪。背签五人……”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闪过条影子,待反应过来,那影子正立在后方高台。
等等,那竟是四个人!
拥有如此高绝的轻功,且挑这个时候到此,还俱披戴着斗篷……一个神秘的教派自武判与底下群英的脑中浮现。
“易盟主,别来无恙?”其中一个兜帽下传出声道。
易天堂扫量着面前的四个人,视线在他们身上的某处停留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道:“若本盟主记得不错,贵教并未回应这次的邀帖。”
“盟主好记性,邀帖我们的确收到了,不过却被粗心的弟子放错了地方,等找到时,已经……”说话的人笑着做出“扎手”的动作,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双方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意思。
易天堂也不管他说的真假,只道:“不知各位现在前来是有何要事?”
“凑热闹罢了。”那人笑道。
这个回答易天堂一个字都不信,所有势力门派当中,夭忄教是最不为人知的,而且存在久远,实力无法估计。这也是最让易天堂忌惮的一点。
似知道对方不信,那人又道:“若硬要说,来欣赏一下新一代天人榜名人,算不算要事?”
易天堂哈哈笑了两声,道:“还未请教高姓大名。”边命人添座。
那人眼睛眯了眯,笑道:“在下「萧是雨」,不必麻烦,在下眼睛不好,就不坐上边了。”说罢,四人齐齐拱手,下了高台。从头至尾,都未和别个门派打招呼。
意识到这点,易天堂借着拿令旗的空隙睄了眼右侧的真无上人。
武判注意到举起的令旗,回过身接续道:“背签五人排名:易浔,宗乘,明见,花飒,侯缺。
“接下来,是为天人榜排名赛。
“第一场,瞿溪——侯缺,于一刻钟之后开始!”
此话一出,人言籍籍。对第一场有看好的,身上有银子的俱不吝投注。
只有一处,许是因为四个斗篷人的到来,气氛显得有些微妙,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
但这并不包括周及阿落等一干人,虽然那四人此时就坐在他们的下一排席位,其中两个正旁若无人地交谈着。
“你刚才为什么要用我的名字?”坐在周及阿落正下方的一人说。
旁边人语气欢快地脱口道:“当然是因为我没有名字啊~”听起来似乎有点骄傲,还有一点鄙视。
先说话的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甲一不就是么?”
这回,旁边人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叫‘甲三’?”嫌弃的口吻更明显了。
不等那人开口,旁边人又道:“要不我也取一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
那人冷哼道:“你脸这么白,不姓白岂非对不起你这张脸?”
旁边人听了,不仅没生气,还欣然地点点头:“也行,姓就这么定了,名我得再想想。”
那人道:“这有何好想的,喜欢哪个字便用哪个字好了。”
旁边人道:“姓是继承,是延续,只有名才是自己的,要跟一辈子的,当然得万分慎重。”
那人道:“嘁,道理总和麻烦一样多。”
对此,旁边人肩膀轻轻抖动,似是在笑。
然后,两人皆未再开口。
一刻钟转瞬即逝,红鼓鸣响。
瞿溪率先掠上台,侯缺紧接其后。
“在下暶天宫瞿溪,请赐教!”瞿溪拱手道。
“在下钱鱼帮侯缺,认输!”说完,人已跳离擂台。
武判最先反应过来,咳了两声,道:“第九名瞿溪,第十名侯缺!
“第二场,霍不开——花飒!”
“飞衣堂霍不开。”
“金羽扇主花飒。”
两人互相见礼后,当即拉开了距离。
“花飒不是翠鸟阁阁主的弟弟吗?”
“凌宝怎会有此一问?”
“也没什么,只是觉着……”
“凌宝可是不解他为何不自称‘翠鸟阁花飒’?”
“没错,阿兄可知当中缘由?”
“凌宝以为呢?”
“唔,我认为……一来翠鸟阁做的是消息的买卖,无需这点甜头来锦上添花;二来,天人榜比拼的是单人的武功。所以,自然是凭个人的喜好来!”
“也许待会儿你可以问问他本人。”
“啊?——输了!”
原来,就在两兄妹说话的工夫,花飒一招失手,竟被霍不开的飞衣伞逼出了擂台。
“第七名霍不开,第八名花飒!”武判道,“第三场,辛霖——明见!”
“哎,他们俩不是比过了吗?”
“啥时候?”
“就,以武会友那日,对!就是那天!就是这俩人!”
“嗐!那天不是平手么。”
“天意如此,哈哈,看来老天爷也想让他们分出个胜负来。”
“不错,这回总不会又是平手。”
……
的确,平手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两人却都没有动手——因为他们动的是嘴。
明见道:“明心一式,拨云见雾。”
辛霖道:“云态生风。”
明见道:“明心二式,开门见山。”
辛霖道:“开天辟地”
明见道:“明心三式,百转千回。”
辛霖道:“破而后立。”
……
明见道:“明心六式,水滴石穿。”
辛霖道:“点石成金。”
“比试时间到!”
武判说完,便见明见对辛霖一拱手,道:“在下甘拜下风。”
看到这里,有些人才明白过来:合着他们遵循的是“到了时候谁没‘出招’谁就输”的胜负规则。
“当真儿戏!”突有一人愤慨道。嘴巴一张,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见无人附和,只得闭了嘴,老实听武判宣布:“第六名辛霖,第七名明见!
“第三场,解冬馋——宗乘!”
与前两场不同,这场比试的双方竟然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可谓非常直接。
只见宗乘左手托着个手掌大的木鱼,右手执木棰,于胸前直立相对。
而他的对手只管歪着头看他,刀负在身后,双手自然地垂落身侧,完全没有要出鞘的意思。
然后,宗乘双目微阖,专心地敲击起木鱼来。
一下接着一下,声声清脆,音波悠长。
周及阿落听得只觉浑身懒洋洋的,脑袋里止不住想变回猫身美美地睡上一觉。
随即,周及阿落晃了晃脑袋,心说:“若不是知道这和尚看不出自己是个妖,且这音波并不针对要让妖现出原形,我现在还真不一定能忍得住。”
变身的冲动暂且按捺,但想睡觉的心思却是真的被勾起了,所以此刻的周及阿落心里只愿尽快结束。
宗乘的攻击看起来很单调,也很奇特。
当他每敲一下木鱼,一圈无形的声波就会震荡开来,穿过对手的身体,使其心神安定、放松,有种心灵得到净化的感觉。
当然,还想睡觉。
实际上,但凡对手是宗乘的人,无一不是因为睡过了时间而输掉比试。
周及阿落看过他前面的几场比试,所以很清楚——唯有远离音波的范围才能不受影响。
然而,宗乘敲出的音波覆盖在整个擂台。也许有人会说,若想不受到干扰,封闭五感六识中的听觉和耳识是个不错的办法。
但事实证明,这个办法对宗乘无效。
因为宗乘的音攻针对的不是耳朵,或者说,不仅仅是耳朵。
如此一来,宗乘这个人似乎很难战胜。那么,易浔又是怎么赢过宗乘的呢?
“哦,是宗乘主动认输。仔细想想,我好像此前从未遇到过音攻一类的对手呢。得赶紧思考应对才是。”周及阿落如是想道。
可不知为何,任他如何集中精神,脑袋都是一片空白,擂台外的人声也变得依稀。
“怕是悬喽!”
“亏得这是和尚不伤人,否则……啧啧!”
“……看来这大名鼎鼎的解少侠也要败在……”
“……到现在都没出手……”
耳畔的声音似已远去,周及阿落的思想却始终无法凝聚。
然后,他感到自己的眼皮渐渐下沉,最终合拢。
他越发的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