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苍茫冰雪之中,姬容看到了沈清宵。
他白衣染霜,那身纯白色的道袍依然孤高清冷,堪堪只露出修长的脖颈,便显出冰肌玉骨之色。黑发如墨散落在肩上,偶有冰凌凝结在发梢。
面容依旧俊美无俦,宛若精雕细琢,皮肤白皙如玉,宛如月下清辉,不沾半分尘埃。
眉宇间暗含着淡淡的威仪,仿佛是高山上不可企及的雪莲,既纯净又遥不可及。
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还有那一向清冷淡漠的眼眸,似乎透着一丝哀切。
美人哀思,我心怜之。
他似乎在看她。
满含哀伤。
姬容被那双美丽而哀伤的眼眸看得心惊,刚想转身离开,便骤然惊醒。
原来是梦啊。
她已经许久不做梦了。
她也很久很久没想到过沈清宵了。
大约……有七年吧。
姬容没有刻意去数,她只记得山花开了七次。
是啊,已经分开七年了。
仙途漫漫,对于修士而言不过朝露闪电,对于凡人却是世间已过千帆。
她一直在找谢不离的残魂,可惜天地浩荡,寻觅无踪。
而世间也再无沈清宵的踪迹。
他们都说执明仙君自七年前血洗虞山后便再无踪迹可寻,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包括姬容。
况且,她也并不关心。
在这七年中,她的修为达到了大乘境界的巅峰。
追杀她的人还是那么多。
他们如三百多年前一样的理由,说着一样的话。
只不过三百多年前的姬容,仓促奔逃,东走西顾,狼狈不堪。
而现在,即便不再是魔君,也再没有人敢贸然招惹她了。
段辞卿倒是再没出现过,也许他们还在酝酿着什么更损的坑来等着她。
谁知道呢?
“小美人,有生意上门了。”秦素的声音传来。
这些年秦素一直陪着她,对她慢慢也大胆起来,不再害怕拘谨。
她们这些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凡间,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所以秦素便当起了捉妖师,赚钱养自家主人。
一个大妖当起了捉妖师,姬容每每想到都很想笑。
直到三年前锦州城出现一只连秦素这只千年大妖都打不过的狼妖。
秦素被揍之后,哭哭啼啼找自家主人,求主人为自己出气。
姬容二话不说抄起一根树枝就去收拾那只狼妖。
姬容是飞升过一次的人,然后堕仙、成魔,再废除修为重新修炼。
所以同样是大乘期修士的话,他们自然是不如她的。
更何况是区区一只狼妖。
不过一刻钟,姬容便把狼妖降服,还把他的内丹在黑市上卖了个好价钱。
因此,若是遇到秦素收拾不了的妖,姬容便会出手。
这些年下来,秦素早已积攒了不少积蓄。理论上来讲,她们是不缺钱花的。
可是两个女人凑到一起,衣服首饰自然是要挑最好的,房子自然是要住最大的,院子里的花草也须得有园丁常常修剪着,房屋要有侍女小厮常常打扫着。
这么算下来,想要维持如此奢华无度的日子,捉妖得到的报酬似乎有些不够看。
所以秦素但凡有生意上门,来者不拒。
什么捉妖、捉鬼,算风水,测命理,取名字,但凡跟神棍沾边的活她都接。
暖阁内,光线昏暗,檀香氤氲。
“有生意就有生意,同我说做什么?”
姬容坐在镜前悠闲地梳头。
镜中之人容貌张扬艳丽,明眸善睐,青丝如瀑,朱唇若丹。
眸中却毫无半点柔情绰态,而是淡漠如水,还有强者毫不遮掩的威压,再无往日故作柔弱的模样。
眸光流转之间,看似绝世美人风情万种,实则透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心狠漫不经心杀人于无形。
站在一旁秦素欣赏着自家主人的盛世美颜,忽而想到今日接下的那单生意,忧心地皱起眉头。
“怎么了素素?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姬容的声音温柔如水,像月光一样凉凉的,音尾上挑的音调有些勾人,却无意中透着似有似无的威压。
秦素耍脾气似的说:“主人,那只妖,奴家怕是招架不住。”
“招架不住?”姬容轻笑,随意勾起一绺头发缠在指尖,一姿一容,慵懒恣意,妩媚而不俗。
秦素道:“奴家其实三日前便听说过那只妖的事迹,据说那只妖还吞了一个大乘境界的修士,奴家恐怕……”
姬容向她看去,只见秦素大美人楚楚可怜地垂着头,一双含情脉脉桃花眼中充满无助,两弯青黛柳月眉欲蹙还休。如同雨后艳丽的牡丹,凝香带露,惹人怜爱。
姬容心叹可惜。
可惜她不喜欢女人,否则真要被这只妖艳贱货勾了魂。
她看着香炉上缭绕的烟气,声音沉沉。
“你先去探探路,若有异样直接叫我便好。”
秦素嗔怪地说,“还以为你会同奴家一起去呢。”
“你容我缓缓,做了个梦,有些难受。”她说。
“什么梦?”秦素自然不愿放过八卦的机会。
姬容把她凑上来的脑袋轻点回去。
“滚远点。”
她声音冷淡,秦素却丝毫不怕,但也见好就收。
一声“好嘞”就麻溜跑了。
*
北域极寒之地,茫茫的白雪覆盖了整个视野,一望无际的冰原上,呼啸的寒风席卷着雪花,如同利刃一般刮过一切。
天空呈现出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太阳的光芒在这里显得格外微弱,无法带来丝毫的温暖。
在这极寒之地的深处,隐约可见一座由寒冰构成的囚牢。
它孤立无援,四周被冰川和积雪环绕。囚牢的墙壁透明而坚硬,散发着淡淡的蓝光,那是万年不化的冰晶,厚得连最锋利的宝剑也难以削破。
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偶尔可以听到冰块裂开的声响,那是寒冷至极导致的冰层自然崩解。
在这样的地方,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日与夜不再分明,唯有永恒的寒冷与孤独。
玄朔踩着风雪在此间行走,绣着云龙纹样的金丝玄色长靴轻轻压入未被打扰的雪层中,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他施法打开冰牢的大门,对上了那双多年未见的眼睛。
“师兄,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