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赐秀二人互视一眼,不知这老和尚弄什么玄虚,只见他将手中木杵轻轻一扭,从里面倒出一卷拇指粗细的布帛来,上面用金丝缠绕,里面似乎写的有字。朱赐秀暗想这莫非是少林寺内功心法?
无垢和尚将布帛交到朱赐秀手中,道:“我要你答应老僧,这件东西千万不能打开来看,否则便是杀身之祸。”
朱赐秀暗想即便是什么神奇武功,我既然答应了你,又怎么会偷看。当下点点头道:“晚辈记住了,只是不知何人来取,又有何信物?”
无垢和尚叹口气道:“何人来取,难说,难说,日后你自然明白,到时候该怎么做,便要看你自己了。”
老和尚故作玄虚,朱赐秀也只能作罢。
无垢和尚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向朱赐秀招了招,朱赐秀连忙俯身靠近,忽见老和尚双手倏的抓来,朱赐秀不及反应便被扣住双手脉门,顿时大惊失色,忍不住啊一声惊叫出来。
钟小小见状立刻拔出软剑,喝道:“你做什么?”
老和尚抬指凌空一点,钟小小腰间一麻,立刻瘫软在地。这招隔空点穴的本事,非内功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而不能使。何况钟小小的武功本身已经不弱。
无垢和尚道:“委屈小檀越先安静一会,这件事可不能受人打扰。”再回过头来时,眼中精光一闪,一脸微笑的看着朱赐秀。
适夜,凉风习习。乌云一堆一堆的卷了过来,似乎要下雨了。
如今已是九月底,再过十天便要立冬。无乐和尚忽然心潮汹涌,思绪不定,多年修炼的平和心境竟在今夜猛然被打破。他仰望着最后一丝月光被乌云遮住,暗想今夜,不知要发生多大的祸事。
少室山下,一队又一队的黑衣人缓缓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领头的正是赵铁衣。
万元斗来到赵铁衣跟前,躬身说道:“门主,万事已备妥当,少室山飞鸟难过。”
赵铁衣看着前方泛起的鱼肚白,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上山!”
万元斗、孙山落、赤峰和尚,王月海,廖庆等五人紧紧随在赵铁衣身后,往少林寺走去。到了跟前,才见少林寺寺门大开,却不见一个和尚,廖庆言道:“莫非其中有诈?”
万元斗道:“少林寺无垢大师乃是有德高僧,绝不会使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更何况少林既为北方武林领袖,接了门主令旗,就当正大光明接受挑战,这才符合身份,否则岂不为天下英雄耻笑?”
赵铁衣道:“万头领说的有理,月海,你持我名帖,前去拜山。”
王月海点头称是,早准备好一张烫金名帖,双手捧住,来到少林寺门前,朗声说道:“朱雀门赵门主携门下五使前来拜访无垢方丈。”
洪亮的声音在他的内力加持下远远传了进去,顷刻间穿过两重大殿,在少林寺上空回响不绝。
可少林寺中竟像无人听到一般,竟无一人回应。
赵铁衣眉头一皱,随即推开寺门带头往内走去,众人经过长长的石阶,穿过前殿来到大雄宝殿前,只见偌大的少林寺竟空无一人。
赵铁衣带着询问的目光回头看向万元斗,却见对方肯定的摇了摇头,三天前他便已经安排密探监视整个少林寺,并无一人下山。
赵铁衣一挥手,五人四散而去,不一会后山传来一声长啸,赵铁衣面色一松。
“找到了!”
少林寺的和尚们果然都聚集在后山塔林处,一千余僧个个双目紧闭,低首垂眉,面色庄严,低声吟诵往生咒。
赵铁衣心中一震,抬眼往上看去,只见众僧中间架着高高的柴火垛,跺上横卧一人,身着大红袈裟,双目紧闭,神色安然,似乎死去多时了。
王月海一个箭步冲到跺前,纵身一跃来至柴垛之上,周围立时响起一片厉喝之声。
“大胆,胆敢对方丈法体不敬!”
四个老僧满面威严,脸上甚是气愤,将王月海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瘦小老和尚伸手一抓,已扯住王月海衣服下摆,厉声喝道:“下来!”
王月海一个站立不稳,已给老僧扯了下来,顿时羞得满脸通红,猛地解下腰间软鞭,一鞭扫向老僧面庞。
老僧侧头一偏,躲过鞭稍,反手一指向前按去,王月海只觉胸口一痛,一道鲜血飙射而出,连忙解开衣服去看,只见胸口处已给老和尚指力射出一个血洞,正汩汩往外留着鲜血,顿时骇的脸色大变。也多亏老和尚手下留情,否则这一指点在他膻中要穴上,他安有命在?
赵铁衣微微一怔,这老和尚的指力似乎已不再当年的空照和尚之下,看起来倒与自己的三绝指有的一拼。
王月海也明白老和尚已对他大发慈悲,惊骇过后,拱手对老和尚道:“在下失礼,多谢大师手下留情。”
老和尚冷哼一声,并不搭话,四僧又回身坐了,对来人竟是视而不见。
王月海回到赵铁衣跟前,向其点了点头道:“确是无垢和尚无疑。”刚才那老和尚行动虽快,终究给他看清了柴垛上老僧的面容,昔年他曾多次拜访少林,对这位老方丈的模样甚是熟悉。
赵铁衣长叹一口气,向无垢和尚的遗体微微一躬身。
四僧见状,纷纷大声吟诵往生咒,无乐和尚从一旁弟子手中接过一只火把,就要点燃柴垛,忽听赵铁衣沉声道:“且慢。”
无乐和尚回过身来道:“赵门主,俗话说人死为大,今日你上门来报当年一败之仇,可如今家师早已圆寂,还有什么仇恨不能放下呢?”
赵铁衣道:“本尊今日前来是为两件事,第一件看来是不能如愿了。可第二件事却是事关重大,请恕本尊失礼了。”
无乐和尚道:“不知赵门主说的两件事是什么?”
赵铁衣道:“第一件乃是与少林寺方丈无垢大师公平一战,一雪当年落败之仇。既然无垢大师恰好圆寂,这件事说什么也不能如愿了。”
无乐和尚道一声阿弥陀佛,道:“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赵门主何必对往事耿耿于怀。师兄昨夜大限将至,临终前曾说赵门主三绝指力冠绝古今,经过二十年磨炼,只怕已是天下指力第一人了,更何况还有沸血神掌这样的奇功,若论武功招式,他不如你。”
赵铁衣笑道:“有无垢和尚这几句话,本尊也算是不虚此行了,早听说空照禅师死后,少林寺无垢方丈已为武林内功第一的大宗师,少林内功愈练愈强,这一点本尊自知比不上。”
无乐和尚道:“所谓内功第一的大宗师,不过是个空名而已,无垢师兄生前曾多次提起,少林外功或可为第一,但内功一途却远远比不上武当内家纯阳真气。只可惜武当派自从祖师张真人神龙匿踪之后,山中门人从此闭门不出,谢绝一切来访,再不参与武林任何事情。英雄不出教竖子成名,无垢师兄常常以此自嘲。”
赵铁衣见无乐和尚荣辱不惊,心下已起了几分敬意,但这件事却非得罪少林不可,也只好将升起的敬意强行压下,道:“无垢大师不愧是有德高僧,这样的胸襟果然世所少有。”
无乐和尚道:“赵门主过誉了,不知赵门主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赵铁衣道:“二十年前,皇觉寺龙兴和尚临终前曾把一件什么东西交给空照和尚保管,空照和尚既然早早圆寂,想必是把这件东西传给了无垢大师,你可知道?”
无乐和尚道:“贫僧不知。”
赵铁衣看他神色毫无波动,明白他确实不知,便道:“既然这件东西无垢大师没有交给你,想必还在他身上,本尊得罪要搜一搜。”
话一出口,立时惹得满寺僧众大怒。佛门对高僧法体最为看重,怎么会容魔教妖人亵渎。
无悲和尚怒道:“老魔头,你要动师兄遗体,非得将我阖寺上下杀的干干净净才可。”
赵铁衣冷笑道:“本尊本不愿在高僧遗体前动手,既然尔等冥顽不灵,说不得只好大开杀戒了。”
无悲和尚早就有心会一会这传说中的逍遥魔侯,闻言道:“好,就让老僧先来领教赵门主绝技。”
右手二指一伸,两道强劲指力虚空点向赵铁衣。
赵铁衣冷哼一声道:“无相指,不错,已经二十年没有见识过这项绝技了。”
当下也运起内力,虚空点出两指,只听半空中传来波波两声轻响,四道指力相互撞击之下已消弭于无形。
无悲和尚浑身一震,这赵铁衣的指力竟远超他的预料。
二人还要相斗,无乐和尚忽然站出来道:“请住手!”
赵铁衣当即凝力不发,无悲和尚却急道:“师兄,你!”
无乐和尚道:“无悲师弟,休要多言。”无垢和尚临终前虽然并未指名道姓要无乐和尚继任少林寺方丈,但谁都知道下届方丈非无乐和尚莫属,此人在僧众中素有威望,无悲和尚更是对其言听计从。见无乐和尚站出来阻止,无悲和尚也只得遵命。
无乐和尚转身对赵铁衣说道:“赵门主要找的东西,小僧委实不知,无垢师兄也从未对人提起,也许师尊当年并没有把那件东西交给无垢师兄也说不定,又或许龙兴和尚把那件东西另外交给了别人也说不定,否则小僧跟随师尊师兄驾前多年,从未听他们说起过关于这件事的只言片语。”
赵铁衣见无乐和尚不似说谎,暗想他说的也许不错,可此事事关重大,由不得他不小心,当下道:“得罪了!”
王月海再次飞身而上,伸手从无垢和尚胸口摸到鞋袜,里面干干净净,果然别无外物。
赵铁衣心中暗自奇道:莫非那东西真不在无垢和尚身上?赵铁衣道一声得罪,随即带着五人就此离去。
无悲和尚见赵铁衣等人走远,愤愤不平道:“今日少林寺给这等妖魔骑在头上,日后还有何颜面面对江湖同道?”
无乐和尚道:“少林寺本就是参禅修佛的地方,这些年无垢师兄一直约束本寺僧众,鲜与武林人士打交道,甚至三代以下弟子已经不让学武,为的便是让各僧专心修佛,莫在做那打打杀杀争强斗胜的事情。如今师兄以一人之躯,为本寺避开这样的灭门大祸,那是何等无量慈悲心,无悲师弟,师兄这份苦心,难道你就不能理解么?”
无悲和尚听他这么说,慢慢消了火气,叹了口气。
无乐和尚道一声我佛世尊如来,将手中火把抛向柴垛,那干柴上早就浇满了火油,遇火即燃,登时一条火龙直冲天际。
阖寺众僧齐诵经文,送这位舍身救难得老和尚往生极乐。
火化完毕,无乐和尚从骨灰中取出三枚舍利,封入琉璃盒中,放置在早就修好的石塔之中。
众僧礼拜过后,各自散去。
第二天,忽有僧人来报,无垢方丈的舍利塔与空照大师的舍利塔一起被人推倒,无悲和尚大怒不已,无乐和尚却只道:如此一遭,那魔头该相信少林寺并没有他要的东西了吧。竟是神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少林寺事毕,原本行踪诡秘的朱雀门行事忽然十分张扬了起来,仅仅半年时间,不仅连挑龙爪门、神钩门、海龙帮、白鱼帮数派,还将九大门派之一的崆峒派收入麾下。很难想象曾为武林九大门派之中的一派之长赤逸子,竟甘心做了朱雀七使之一的柳土獐星主。
而如今,原本的武林九大门派,五岳派已是日落西山,崆峒派又降了魔教,昆仑派名存实亡。剩余六大门派中,少林又给朱雀门这一番侮辱彻底断绝了与外界来往,武当派早就不理江湖事务,如今真正算得上势力的,也就只有丐帮、青城、峨眉、点苍四派了。
一时间,朱雀门的势力隐隐已与丐帮、青城鼎足而三。世人皆说武当不出、少林不管,只怕这江湖迟早要被朱雀门蚕食殆净。而另一伙庞大的势力,也在朱雀门势力发展迅猛的时候,悄悄苏醒了过来。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