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用情至深,却并不会指摘朝秦暮楚之人。
西域沙城与浪子余宁初相逢,得他助力,得到一颗对彼时的苏夜来讲,极为珍贵的灵珠。
其后发生的事,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冲击着他的道心。
微澜城事关生死的杀伐局,花红之死,以及春桃对现实的无奈妥协,便似火刀与火石,点燃了那根名为底线的导火索。
令苏夜下定决心,不念同历过生死的交情,诛杀为祸不浅的浪子。
“王长老眼见柳青城身死时,又是怎样的心境呢?”苏夜不由心中暗想。
心湖中的波澜,只如风吹起的涟漪,很快又消失无踪。
苏夜不喜放着眼前事不管,而去忧心遥远的未来。
收回神思,道:
“鲁前辈,咱们得进山探查一番。
若情况过于危急,最好还是通知朝廷。四象卫已出山,没人比他们更适合镇守机关城。”
“苏教主有所不知,九幽谷封印产生松动。”鲁艺道,“陛下派遣四象卫前往九幽谷,襄助天道山七长老加固封印,恐无暇兼顾机关城。”
苏夜深知邪气可生煞。
那些便似只生一季的妖邪,从诞生至达到巅峰状态,只需极短时间。
若以修仙者常见的几十年弹指间的思维虑事,必然会承受极大损失。
不由感叹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些蛰伏日久的野心家,都开始冒头了。”
鲁艺手抚胡须,轻声道:
“老夫提议先进荒古密林调查,看情况究竟如何,然后再做决断。”
“确当如此处置,只是……”苏夜欲言又止。
“苏教主是怕,跟你一起进荒古密林,没法活着走出来?
老夫带两头天阶机关兽同往。纵使妖邪再厉害,相信也能保证不会有人丧亡。”鲁艺身为墨家巨子,对机关兽颇为信赖。
“如果不嫌弃,可否教我驾驭机关兽的法门?晚辈想独进荒古密林。”
“此事万万不可。”鲁艺大手一挥,“老夫非是不信任苏教主。只是这机关城是老夫的身家性命,身为巨子,可为墨家抛头颅洒热血。
大难当头,绝不能做缩头乌龟。”
苏夜知劝不住责任心重的鲁艺,即便不再多费口舌。
一行人在正堂重聚。
鲁艺将苏夜的推想,简略讲述给鲁夫人和王狮虎。
“我手中铁锤重逾千斤,纵使有诸多妖邪,怕也扛不住迎头重击。”鲁夫人道,“我与你们同往,也好有个照应。”
“爹,娘,你们都进林子,孩儿也要去。”鲁寒山抓住母亲衣袍,仰着脸哀求。
“寒山,此行吉凶未卜。你年纪还小,不能同往。”王狮虎态度坚决地拒绝了鲁寒山的请求。
“师父。”鲁寒山仍不死心。
“听师父的话。”鲁艺师从父亲,自幼的传承,便是“若不违背律令正道,师命先于父母之命。”
鲁寒山转头看向苏夜,可怜巴巴道:
“苏先生,您能带我一起进山吗?”
“你父母和师父,皆不同意你进荒古密林。”
鲁寒山灵机一动:
“爹娘,师父,机关城中有不少玄阶和黄阶机关兽。
你们都进山,独留在孩儿在城里,反倒不如跟在你们身边安全。”
王狮虎深感有理,不由心念动摇。
鲁艺看向夫人,无声请她做决定。
鲁夫人沉吟片刻,说道:
“命一头天阶机关兽,专门护卫山儿……但是有一点:只准你跟随,绝不可以胡乱行动。”
鲁寒山脸上的笑容,便像是过年节时,仰头观瞧机关城中燃放的烟花。
憧憬带来的喜悦,其中全无半分对未知的恐惧。
王狮虎抚须道:
“到底是小孩心性。尚不知这世上,有着诸多危险。”
鲁寒山对碰小拳头,满脸认真道:
“身为体修,只有经历过生死险境,才算入了这一门。我不想做普通的体修,自然不能有恐惧心。”
苏夜笑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
……
鲁氏一家携带木凤凰和木狮鹫,同苏夜和王狮虎,径自飞进终年雾气不散的荒古密林地带。
木狮鹫背上泛溢金光,将五人笼罩其中。
五人变作鸟雀大小,坐在木狮鹫脊背,只觉犹如一片木灰色孤岛。
“主人,下方邪气充盈,当进入其中探查。”木狮鹫雄浑声音,听来像颇为雄壮的中年汉子。
“便从此间入林。”鲁艺轻声发令。
木狮鹫挥动木质羽翼,盘旋飞行,以邪气充盈之地为中心,逐渐接近地面。
木凤凰发出一声清脆啼鸣,护佑在主人左右,寸步不离鲁寒山。
木狮鹫穿透迷雾,飞进荒古密林。
两次振翅,便接近了腐叶遍布的地面。
苏夜梦域感应,察觉到密密麻麻的灰点,扎堆聚在一处。
右手托举一朵剑气莲花,曲肘蓄力,将之推向地面。
蕴含佛力的剑气乱流,风暴般席卷聚集在一起的木妖。
只听得千万声闷响。
妖力不仅未减,反而汲取剑气莲花之力,陡然强盛几分。
苏夜暗道不妙。
尚未来得及提醒鲁艺。
便听得其言:
“木凤,用火焰翼辉将这些小木妖焚为无形。”
木凤凰展开木质羽翼,两团旋涡状赤红火焰,随羽翼风力向下疾飞。
空中分化出千百零星火焰,袭向地面丛生的小木妖。
方才不闪不避的小木妖,感应到火元素气息。
瞬时遁入地下,规避可伤及其身的烈焰。
苏夜感应小木妖动态,不由暗忖道:
“这小木妖可吞噬剑气和佛力,以供自身进阶。只是木身根本,令它们天生畏火。
只是有大地护佑,怕是难以尽除。”
转头看向重又凝聚火焰的木凤凰,心念飞转,便想出一个绝妙的战法。
“王长老,你的狮虎双拳,可能撼山驾海?”苏夜朗声询问。
“不在话下。”王狮虎声音雄浑。
瞬身离开木狮鹫脊背,双拳包裹金光,隐有狮吼虎啸之声。
双肘蓄力,猛力轰击地面。
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将大地轰出数道裂痕。
远处参天古树倾倒。
遁入地下的小木妖随灰土翻飞至半空,正与木凤凰施展的火焰翼辉相逢。
火焰焚身,散发出腐尸般的臭气。
全无半分烟尘,化作齑粉消失。
木狮鹫背上的鲁寒山,眼见师父王狮虎大显神威,不由拍手叫好:
“师父,好身手!”
苏夜梦域感知中,一条庞然大物,悄然接近地面的王狮虎。
双手指尖泛溢微芒,太初剑萦绕金色烈焰,斩出弧月火影。
火焰苍龙现身,发出嘹亮龙吟,咬住钻出地面的大妖。
火星迸溅,吼声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