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气氛紧张,男人主动搭话,柳州衡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柳朝阙,有些生疏地道:“回来了。”
“回来了。”
“这次回家住多久?”
“大概两天吧。”
“行。”
两人又没话说了。
柳朝阙本有很多话想要说的,但这老登的态度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种又礼貌又胆小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干出趁她不在家找小妈的事情啊。
“别在外面待着了,快回屋。”男人热情地招待道。
态度不对,柳朝阙这火气也不知道怎么发了,依然是原来那个地,那个桌子,那茶盏上的水还没冷掉呢。
他把茶盏撤掉,又给他们换了新的,忙前忙后的,让她很是陌生。
连能言善辩的班长也有点抓瞎了,他凑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这什么情况?”
“再看看吧。”她也只能这么说。
不过她还是找到了机会开始说起关于他找小妈的事情。
他却意外的很是顺从,点着头,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真的吗?”她有些狐疑,这人该不会是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开始装了起来,只是她看着他的神态,却并未发现异样。
这老登演技见长啊。
他又道:“以前是想要个儿子,不过现在死心了,女儿也挺好的。”
不对劲,十个有九个不对劲,这老登受刺激了?怎么幡然醒悟了?
“你这几年辛苦了,大姐她们都挺想你的,知道你来,还说要做一桌子菜。”他又聊起来家中发生的趣事,即使旁边还有个外人,他也没有任何别的情绪。
“只是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她们今天去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不过……”他犹豫开口:“最小的妹妹在家,你还没看过吧,要不去看看。”
他是一种商量又试探的语气,一副随时等待着挨骂的架势。
柳朝阙:“……”
“去吧。”算了,娶都娶了,生都生了,她再怎么看不上,也不能把孩子塞回肚子里,让那小姑娘改嫁吧。
当然有孩子也可以改嫁。
她们看到人的时候,那小妈摇着婴儿车唱着歌,哄小孩子睡觉,她们均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直到小孩睡觉,小姑娘转头,被他们吓一跳。
柳朝阙赶忙做出嘘的动作,指了指那婴儿车的孩子,又指了指外面,示意她出去说。
小妈点了点头,看了孩子一眼,有点担忧地跟了出去。
“你几岁了?”
“回爷,过了年我就18了。”
嘶,还是未成年,柳朝阙一脸鄙夷地看向柳州衡,男人只是低着头,并没有看见她的目光,想来也是有点不好意思。
“家在哪里啊?”
“我逃荒过来了,幸得老爷收留,才能在这里落户。”
真是可怜人啊,但似乎现在这样的逃荒人群一直很多。
后来柳朝阙又问了一些日常的问题,在问到这个小妹妹起了什么名时。
“回爷,叫柳竹烟,竹子的竹,烟火气的烟。”
柳朝阙差点没被口水呛到,她又望向了那个孩子。
所以章竹烟改姓了?
她成了这小子的姐姐了?
见她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本要往里走的脚缩了回去,柳州衡以为她要变脸,脖子缩了缩,做好了被骂的准备。
“记得好好照顾人小姑娘,还有她生的……女儿。”
柳朝阙艰难地说完,看向有点茫然的柳州衡:“怎么,你要进去?”
柳州衡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笑道:“这不孩子妈刚把孩子哄睡着了吗,我进去万一吵到孩子,孩子还得闹。”
还算你有个爹样。
两人便离开了。
等到午后,章竹烟伸了下懒腰,就看见了自己貌美的娘亲,她整个人都明朗了好多,虽然身体变成了小孩了,但长大一定很好看呐,看看这基因,除非长歪,就不可能丑的。
她哇哇叫了几声,让美妇人误以为她是饿了,叫来了何妈妈,章竹烟不知道怎么表达,于是她被迫喝奶。
算了,奶还是挺好喝的。
五天的休假,在路上就去了1天,柳朝阙匆匆地来了,背着大包小包地走了。
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去的时候是整个家的人都出动送别。
姐姐们哭的稀里哗啦,母亲虽是坚强,但一边抹眼泪,一边将棉衣棉裤,以及各种干粮往马车里塞,絮絮叨叨地说着要好好吃饭,这馒头得尽快吃,这馍馍可以放很久,还有家中做的猪脚饭以及咸菜。
外面不比家里,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感冒,不要受伤,好好睡觉,好好休息,不要累到自己。
实在不行,你回家,你爸还是能养的起你的。
“是吧,老柳。”
母亲肘了下柳州衡。
柳州衡附和道:“是……是的,咱家也不差你寄过来的那点钱,觉得太累了,就回家吧。”
虽然他其实并不想要她回家,只是可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温温柔柔的老婆,也变得和母老虎一般,虽然不能阻止他去打马吊,但家里的钱全都在她身上。
她在一定意义上,是全家话语权最高的人。
所以,即使不情不愿,他还是得遵从她的意见。
哦,对了,这是当家主母,而生她的那个真正的母亲,没抗住那段颠沛流离的生活,生了场重病,已经离开了。
她没有参与她的葬礼,她对不起原主。
也或许是身边人逐渐离开,以及男人的平淡,让这主母死心,现在越发强势了起来。
“娘,不用了,带的东西够多了。”她阻止她往里塞枕头的动作:“而且又不是不回来了,这些留着下次再带吧。”
“行……吧。”黄玉玲看着大包小包,有些遗憾地道:“那就下次再带点。”
她摸了摸柳朝阙的额头:“你是个有主意的,我们也不能干预什么,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说着说着,她也哭了起来。
早已躲进马车的班长:“也不知道朝阙什么时候走。”
好不容易将人哄好,她又开始哄这两个姐姐,真是见了鬼了,她上次离开的时候也没那么难缠啊。
最后她实在是把握不住这种场景了,说了声:“别哭了,闭嘴。”
“嘎。”三人齐齐呆住,又破涕为笑。
果然小妹\/三姑娘这样才正常吗。
顺利离开的柳朝阙坐在马车上,还迎来了班长的调侃:“怎么?你家大人终于舍得放你离开了。”
“哦。”柳朝阙抿嘴:“你别笑我,你回家了也这样。”
“那可不一定。”班长笑道:“他们可巴不得我不回来呢。”
他虽是笑着,但她总觉得他很悲伤。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不想让你回去,你就真不回去了?回去气气他们不也挺有趣的?”
她完全是乐子人心态,倒是让班长豁然开朗:“对哦,还能这样。”
他的家人自求多福吧。
章竹烟逐渐长大,柳朝阙这边一直关注着她的成长,在细枝末节中,发现她应该是穿过来的,前世的记忆应该一点都没忘记。
只是有点奇怪的是,即使她父亲并不反对章竹烟去学堂上学,但章竹烟更愿意待在家里,绣着各种花样。
柳朝阙第一次看到这个书信的时候,误以为是老登阳奉阴违,差点要回去和老登battle,结果调查一番发现,是章竹烟自己要求的,老登也无可奈何,还送了书信过来,问她要怎么办。
难不成章竹烟不适应小豆丁的生活,觉得上学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学点新的东西?
又或者她有别的想法。
柳朝阙并没有这部剧的剧本,所以也不知道章竹烟现在的表现是为了更符合女主人设。
一个渴望外面,却被家人压迫着待在家中,不得出的传统大家闺秀。
但其实她刚开始就觉得不对了,那顽固的父亲怎么感觉很和善啊。
本以为这个任务最煎熬的是得一直待在家里绣花,结果第一步就给她干蒙圈了。
“妞妞,你怎么不想上学呢,以前的小姑娘想上学都上不了呢,妈妈以前多想上学了,还没得上,你现在能上学了,却想要在家里绣花,真是,哎。”
先是母亲恨铁不成钢和惋惜,她时不时偷偷在屋子里抹泪,气自己没教好孩子,让她连学都不想上了。
章竹烟差点就不想完成任务,去上学算了,但想要回家的信念又不得不让她硬下心肠,一遍遍在心里劝着:“一切都是虚的,她不是她的母亲,所以不需要道歉。”
但她还是不敢看她,害怕她眼中的失望和遗憾。
后是大妈妈的劝告:“现在不比以前,现在小姑娘也能比男孩子强,虽然可能你学到的东西在现实中用不上,但只要你学习,就会有收获,你的眼见会得到提高,你的心胸会更加开阔,你的生活也会因为学习而改变,你真的不想学吗?”
章竹烟:我都大学生了,我怎么不知道学习能改变一生了,但,这不是任务让她不能上学吗?至少现在不行。
“大妈妈,你不要劝我了,其实绣花挺好的。”小姑娘展示着自己绣出来的花样,黄玉玲仔细看了,倒是有天赋,只是不应该因为这个,而把学习都放弃了,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你想要绣花,行啊,下学的时候,绣,如果你觉得学上的太累了,我们也可以给你请假。”
“你如果想要绣的更好看,我们还可以给你报个班。”
章竹烟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黄玉玲房间里出来的,只是觉得她这个任务实在是太艰难了,好多次,她都要说我愿意上学了。
她捂着胸口:“我为了回家真的付出了太多了。”
最后是柳州衡,这人算是全家唯一一个支持她不出家门,绣花的人了吧。
不过他也没有明目张胆的支持,只是委婉地说道:“你喜欢绣花就绣吧,只要不要和你三姐说是我强迫你待在家里的就成。”
好吧,也不算委婉,就差说自己不担责的,三姐的怒火别烧到他身上了。
三姐,是一个在她童年听到的最多的称呼,但家中的姊妹,她唯独没见过她。
听她姐姐说,她是个传奇的人物,现在在军校上学,算是她们家中最根正苗红的一个,以及最出息,也是最厉害的那个。
她参加过各种战役,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因为有三姐在头上压着,她们才有现在的生活,她们的父亲才不敢做出点过分的事情,用她们的婚姻来换取前途。
她们可以自由恋爱,家里也不强迫她们做什么,她们有更多选择的权利,只要三姐一直都在,那么这个家就一直如此。
在这个经历的皇朝更替的老式家族里,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以及她们都可以上学,也是有三姐的影响在里头。
章竹烟听着,就更加渴望着见到她,只是等了三年又三年,等到她到了上学的年纪,她也没能见到她。
只记得她叫柳朝阙,以及她很小的时候,她远远地看过她。
柳朝阙倒也不是故意不回家,只是外面的战事不断,为了守护着后头的百姓,从军校毕业的她再一次投入了战斗,小翠也紧跟其后,只是这次被分到了不同的部门。
分别之际她哭的稀里哗啦,但上头的指示,他们也不得不从。
柳朝阙也只能安慰她,还会有见面的时候,但那时候,是多久,谁也说不准。
等到终于不打仗了,柳朝阙又被公派出国了。
三十岁正是闯的年纪,她一脸苦逼地学着知识。
等到她终于学成归来,她就如同别的人才一般,被扣了下来。
但好在她带着人逃出来了,风风光光地出国,一脸狼狈地离开,整个人如同乞丐一般,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土地。
她轻吻着脚下的土地,如同疯子一般大喊大叫,终于引来了警察,一番问话,才知道这些情绪激动的同胞们正是被迫留在国外的人才们。
没过多少分钟,这一地的留子们被一辆辆军车拉走了。
洗漱吃饭,他们才算有了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