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我是如何知道的?那位伪善的北萧郡主,打着探望我哥的旗号,把当时在寺庙里发生的丑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从此以后,我哥就成了北萧皇族嘲讽西奚的话柄,一个每每提起都要让他们乐不可支的笑话。只要他出现的地方,都充满了鄙夷的笑声。可真正压垮他的却不是这件事,而是……”
奚娆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颤抖着用双臂环抱住自己。
“他被当年荒淫暴戾的北萧太子萧廓宣入宫中,三天三夜后才放出来,足足一个多月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沉默。而他看我的眼神,从此之后变得深不可测,晦暗如风。”
祁月无法安慰她。
因为她并没有感到意外,甚至早已有了预感。
北萧毁掉了奚甫。
“那他后来当了皇帝,为什么没有出兵讨伐北萧?”
对于这点,祁月想不通。
奚娆缓了口气,默默看向窗外,看着祁狅忙碌的背影,心情渐渐趋于平静。
“因为他并不如世人想象的那般昏庸,真能因为一己私怨,赌上整个西奚的未来。能够坐上皇位,也是各方势力权衡利弊的结果罢了,这些年他一直郁结于心,而我作为唯一的知情者,不但无法为他分忧,有时候……”
“甚至也不得不站在言官的那边,劝说他为大局着想。”
祁月不需要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已经全部明白了。
“往事萦绕于心,既不能报仇又无法放下,所以终成心魔。而他也影响到了你,这件事既是他的心魔,也是你的。”
奚娆自嘲地勾了下嘴角:“没错。”
这般死局,直到如今也未能解开,恰恰也证明了她的无能。
祁月摇了摇头,仿佛听见了她的心里话。
瞬时抬手指向窗外的祁狅,声音清朗:
“把这件事每天给他讲上三遍,不出三日,你便可放下!”
奚娆愕然。
呆怔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
“什么心魔,不过就是害怕再一次被伤害的借口罢了。”
祁月撩起袖子,把自己手腕上的伤疤展示给她看。
“我刚到羌国那两年,自杀了许多次,但后来我想通了,人活着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辜负自己。报仇固然重要,但如果已经做出了取舍,那便不必再想结果。反复琢磨另外一种没有实现的可能,不过是进一步撕裂,伤人伤己。”
“什么时候你哥再来,我一定要撬开他的脑壳,让他清醒一点!”
她说的这番话,奚娆显然没有马上明白。
但头一次这样痛快地说出来,心里确实轻松了很多。
“你不觉得是我拖累了他吗?”
祁月像看白痴般对她翻了个白眼。
“保护你是他自己当年作出的选择,既然有勇气作出选择,那便不该后悔!再说,就算没有你,他一个人作为人质身在虎穴之中,难道就不会受到欺辱?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居然这么多年都没有想明白?”
轰隆一声!
犹如醍醐灌顶,奚娆的脑子里的迷雾陡然散开,曝露出一片清明。
“原来是我着相了。”
祁月冷笑,却又摇头叹气。
“我又哪里有资格笑你?这世上之人浑浑噩噩,糊涂度日的人占了绝对大数,糊涂些,总要比清醒些要活的更加容易。”
说罢,冲着窗外招手。
“幼安,我想要吃烤鱼,你抓得到鱼吗?”
祁狅刚用火折子点着柴火,准备利用周围的食材煮个新鲜香甜的菌菇汤。
听到这话,整个人愣在那里。
祁月撇了撇嘴,“等我吃了烤鱼,告诉你一个奚娆的秘密!”
祁狅腾一下站了起来,挽起袖子,“没问题,侄儿这就去给姑姑抓鱼。”
顺便把菌菇汤改成了鲫鱼菌菇汤。
奶白的汤汁,带着淡淡的清甜,入口爽滑,所有人喝了都说好。
连奚娆都破天荒地喝了两碗,祁狅很是高兴。
他夹了几块白色的细长菌菇到她碗里,她也都吃下去了,没有吐。
奚娆见他收拾完碗筷都没有问,如此耐得住性子,轻叹一声之后,主动走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
“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只是……”
“不想说那就不要说。”祁狅拉着她的手走到湖边,仰面“看向”苍穹。
“好久没看星星了,你快帮我看看,那颗最亮的星星出来了吗?”
奚娆抬起脖颈,遥望天际。
浩渺苍穹,无边无际,把他们笼罩其中。
祁狅轻轻揉搓着她的手指,一根根地仔细摩挲过去,声音清浅得像是夜晚树梢上悄悄凝结的水珠。
“昨天有人偷偷进了你的房间。”
奚娆唰一下扭过头。
祁狅缓缓勾起唇角:“不过我是很晚才发现的,在门口,想要进去的时候被姑姑拦住了。她说那人应当是你的亲人,即便有危险也能化险为夷,让我不必心急。”
奚娆垂着头,眼眶和鼻腔蓦然酸涩。
“他是来劝你杀我的对吗?不奇怪,连阿湛都恨我,你们奚氏族人应该没有人不会想杀了我。对不起……都怪我之前做了错事,才害得你现在这么辛苦。”
奚娆无声哽咽。
紧抿着嘴唇,默默地靠在祁狅的肩头。
此刻之前,她一颗心高悬,不知道该如何安放,此时却稳稳地被两只手托住,放在了松软的草地上。
过去她总认为有些痛苦是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的。
有些结是永远不可能解得开的。
但现在她却看到了一丝骐骥,也许……只要她愿意,只要她有勇气重新面对,这些事也不是那么难。
“……幼安,那个人是我哥,他没有死。”
当年的那场大火没有烧死奚甫,他在心腹死士的帮助下死里逃生,一直活到了现在。
这些年一直潜伏在南祁,暗中筹谋颠覆南祁的计划。
而荀毅正是他计划的一环。
祁狅安静地听她讲完,重点却有点偏。
他隐隐蹙眉,困惑地眨了眨眼,“荀毅是谁?”
随即加大力道,果断把奚娆拽进自己怀里,像一张网似的牢牢锁住了她。
火热的唇贴在她耳边轻嗤:“好哇,欺我眼瞎残废,你居然偷藏了别的面首?”
“那个……不是的,你听我说……唔……”
奚娆慌忙缩了下脖子。
但再想往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张开嘴刚打算解释,一抹滚烫便狠狠堵住她冰凉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