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将下城时,韩林听到城外的女真使骑又以议和直言对赵率教进行劝说,但赵率教不为所动,只捋着胡须对着笑道:“城可攻,不可说也。”
要打便打,休要废话。
这简直是在拿鞋底子狠狠地抽打皇太极的脸。
女真使骑咬着牙,恨恨地看了城头一眼,随后悻悻打马而归。
带着一群疲兵,拖着沉重的身子,用了几乎一个时辰才慢慢踱回了石坊街,刚刚推开小院的院门,城中的鼓楼再次响声大作。
鞑子又来攻城了!
但韩林此时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里,因为他的眼睛已经浮现出了一丝血红。
他身后众人的表情也与他如出一辙。
五具尸首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墙根处的阴凉处,由于一时间根本找不到遮挡,只能用薄薄的被子将人给盖住。
厢房内也偶尔传出几声呻吟,是早前运回来受伤较重的伤员。
“老子的兵……”
韩林从喉咙里挤出了嘶哑的一句。
“大人!”
“韩东家!”
老王头王愿、郭骡儿以及张掌柜同时从正屋和耳房内迎了出来,对着韩林行礼,韩林对他们三个点了点头,随后迈步向厢房走去。
“少爷!”
随伤员一同回来的二狗子正在给这群伤员们擦拭伤口、酒精消毒、上药,看见韩林推门进来,立马起身跟韩林见礼。
韩林对着二狗子点了点头:“你忙你的。”
说着他蹲下掀开一个伤员腹部缠着的布条看了看,就见一条长长的伤口,正随着吟唤不断开合,韩林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这伤员已经发了烧,嘴里不住地说着胡话。
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韩林皱着眉头问道:“找过郎中了没有?”
王愿就跟在韩林的后面,低声说道:“找过了,但城内的伤者太多,郎中又太少,粗粗一看就跑去下家了!”
韩林回过头看了王愿一眼,皱了皱眉头:“不行,得有郎中专门守着!”
“可……”
王愿犯了难,苦着脸说道:“这时节便是使银子……”
见韩林冷冷地眼神,郭骡儿连忙一把拉住王愿,对着韩林说道:“属下这就去办!”
随后郭骡儿叫过来一个在院中垂手立着的泼皮,对着他耳语了几句,那泼皮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咬牙跺脚地急急往外面跑去。
“大人,鞑子退了吗?!”
其中一个伤势较轻的伤员向韩林问道。
“退了退了!”
韩林赶忙笑着回道:“有咱们这一队在,哪有鞑子能攻进城来,方才俺还见到赵总镇、纪老公等诸位大人,他们都夸咱们打的好,是头功咧,等这一仗打完,就要替咱们上书朝廷请功咧,你们就安安心心地养伤,等着分润功劳罢!”
那伤员嘴角含笑,嘴里连连说道:“那感情好,那感情好,等俺伤好了,还要跟大人杀奴!”
韩林轻轻拍了他的肩头:“好好好!先好好养伤,等养好了伤,咱们活剥了他们!”
众人闻言都有些骄傲,不由得笑了。
此时另外一个战兵伤员问道:“大人,俺怎么刚才鼓声响了,是不是鞑子又杀回来了?要是,咱这点伤照样能跟他们打!”
“那是报时的鼓声。”
徐如华不假思索地答道,这人是他队内的兵:“先养好伤。”
韩林又依次安抚了伤员们,大部分的伤员由于救助得当,以及在酒精杀毒的作用下,伤势和情绪都比较稳定,只有两个伤的比较重的,一个已经不省人事,另外一个就是刚刚看到的那个说胡话的。
韩林叫二狗子继续照顾伤员,随后走出了厢屋。
小院内刚刚解散了的战兵们已经睡得遍地都是,这才不一会的功夫,鼾声就已经此起彼伏。
好在是夏天,没有着凉受冻的风险。
韩林再次转向了阴凉处,想了想招手唤过王愿,韩林对他吩咐道:“老王头,你去棺材铺子打几口差不离的棺材回来,不能叫死去的弟兄们在太阳底下这么晒着,顺道儿再置备些吃食回来。”
老王头一边应着一边赶忙跑了出去。
见张掌柜欲言又止,韩林冲着他摇了摇头:“张掌柜,大家伙儿都太累了,有什么事,等睡醒过后再说。”
“大人,进屋睡罢!”郭骡儿劝道。
“不用,我跟大家伙儿一起。”
说着韩林在榆树旁边找了位置,松了松身上的衣服,随后闭上了眼睛。
不久,也发出了鼾声。
郭骡儿看着熟睡的韩林,回身对着身后跟着的两个泼皮说道:“都他妈动静轻点,别扰了大人和弟兄们休息。”
……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韩林再次醒来时发现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小院中有人也醒了,正在蹑手蹑脚地帮着做饭、照顾伤员等事,但大部分人还在沉沉地睡着。
韩林站了起来,松了松已经睡得有些发僵的身子骨,转过头就看见墙角处多了五口棺材,他踱步过去摸了摸、看了看,虽然有些薄,但好过没有。
“大人!”
老王头王愿非常适时地出现在了韩林的眼前,一脸自得地说道:“咱跑了三家,只有这么三口别人定的棺材,那铺东家起初还不卖,等咱把银子拍在他脸上,瞬间就点头哈腰了起来。”
“老王头,你做的真是不错。”
韩林对着王愿赞扬道。
“你们再拦老夫,老夫到时候可就要告官了!”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声音从厢房方向传了过来。
韩林回过头,就看见一个背着药匣子的郎中正吹胡子瞪眼看着堵着自己的两个青皮。
郎中的眼力似乎十分尖,在满院几十个人中,一眼就看到了韩林,连忙对着他高声说道:“哎!小娃娃!你是不是他们的头头!”
韩林笑着走了过去,对着郎中施了一个礼嘴中道:“小子正是。”
那老头见韩林年岁比较轻,也似乎比较好说话,随后对着韩林哼声威胁道:“俺刚要去商会亢员外家,就被你的人给掳来了,抓紧让老夫走了,不然……哼哼……”
韩林又行了一个礼,恭敬地对着这郎中说道:“老先生莫要误会,俺的人请你过来,是因为我们这里有一些城头下来的伤员需要您帮忙照看,不会不放你走的,而且诊金也不会少了你分毫。”
“老夫在这几个时辰里挨个看了三圈,除了两个听天由命的,其他都无甚大碍,你且叫你的人让开,老夫还要去亢员外家,耽搁不得!”
韩林摇了摇头:“这可不成,这刀枪之事凶险异常,还请老先生在这里盘桓几日。”
“盘桓几日?!老夫一刻钟都待不得!我可跟你说,这亢员外在锦州城可是手眼通了天的,你个小小的军汉惹了他,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韩林掏了掏耳朵。
“你说谁?”
“亢员外!锦州城商会的会主!你惹得起么?”
郎中瞪着眼睛,厉声说道。
“哦……”
韩林拉了一个长音。
“杨管队,你去亢五府上走一遭,就说我要见他。”
韩林对着在旁边一脸冷笑的杨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