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韩林便去了赵率教府上拜见。
而赵率教也十分热情的招待了他。
两两落座以后,赵率教上下打量了韩林一眼,随后笑道:“没想到你小子的胆子竟然这般大,竟还闹出一个‘清君侧’来。”
韩林冲着他抱拳拱了拱手,苦笑着说道:“大人,您就莫要揶揄小子了,小子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你动了别人的饭碗,肯定要大大的得罪一批人,往后怎么做,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韩林半探着身子,亲自将赵率教茶杯里的茶水斟满。
将茶壶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以后,继续说道:“新皇御极,京师当中暗流涌动,而今之计,只有当孤臣、当诤臣。”
赵率教点了点头,拿起茶碗在手中转了转,没有喝又放了下来:“魏逆虽贪奢,但对辽东来说他也算功大于过,可惜其人屏蔽上天惯了,新皇登基后仍不肯收手,如今,魏逆一去,未来辽东如何还或未可知。”
对于阉党,赵率教一直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虽然他和分守太监纪用相得益彰,但那也是纪用确实有本事的情况下。
紧接着赵率教又向韩林说道:“当孤臣这个想法你做的对。你要记得,咱们都是武将,党争这趟浑水,万不能碰,碰则死矣,但有一点你做的有些过了。”
韩林微微躬了躬身,对赵率教诚恳地说道:“还请总镇大人不吝指教。”
有太多人这一招得势就六亲不认,赵率教十分满意韩林这种放低姿态,不耻下问的态度。
对着韩林继续说道:“你我远离京师朝堂,轻易见不到圣上,但阁、部、院诸臣日日伴君,即便不献媚依附,但也不能尽然与之割裂,否则他日但凡有事,朝堂之中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需知推墙易,送炭难的道理。”
“职下明白了。”
韩林点了点头,其实这也是赵率教的为官之道,不依附也不远离,与各方面都维持一个明面上过得去的关系。
因此,不管是王在晋、孙承宗还是高第,赵率教都能保持一个不错的关系,当年他因为辽阳败逃一事,时任兵部尚书的董汉儒打算将赵率教给砍了,还是孙承宗将他给保了下来。
当然袁崇焕不在此列,他是边疆重臣。
赵率教啜饮了一口茶汤以后,看了韩林一眼继续说道:“另有一件事,你做得也太绝对了一些,须知人无完人,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韩林惊诧地抬起头:“还请大人明言。”
“斩将夺旗立不世之功,为民请命广获民心,直言劝谏请诛权阉……”
赵率教深深地看了韩林一眼:“你不贪财、不好色、不盘克、不结党,落到有心人眼里,你说,你想干什么……”
“如今你圣眷正隆,皇上可能还会一笑了之,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倘若有一天你丢了圣眷……”
韩林心中猝然一惊,崇祯可是历史上有名的猜忌君主,辅一上任就频频更换内阁,其后的文臣武将也被他下旨诛杀的不少,他的圣眷保质期可谓是非常的短。
“大人的意思是……”
“人总有点缺遗……”
虽然赵率教点到为止,但韩林瞬间就明白了,赵率教的意思是让他“自污”。
而且这是环环相扣的东西,与朝堂当中各方势力都保持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关系,然后再通过自污来告诉崇祯,他也有缺点,他也有欲望,这样君主才能放心的用。
韩林看了看正在笑而不语的赵率教,猛然间想起,他和满桂之间的因为抢夺功劳而产生的龃龉,难不成也是一种自污之举?
看来能身居高位的,果然各个都是老狐狸。
韩林站起身子,对着座位上的赵率教深深的作了一揖,对于这个不吝赐教,即将迈入花甲之年的老者,韩林心中十分尊敬。
赵率教坐在上面生受了韩林这一礼笑着问道:“听懂了?”
“听懂了!”
重新坐下去以后,韩林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轻咳了一声,低声向赵率教问道:“听闻袁抚有起复之意?“
赵率教乜斜着眼睛,看着韩林笑道:“怎么,怕了?”
韩林苦笑道:“大人就莫要打趣小子了,以袁抚的性格,谁人不怕?”
赵率教脸上严肃了起来:“不错,日前袁大人来信,明言圣上确有将其起复之意,而且……”
赵率教看了看韩林:“甚至有可能督师蓟辽。”
“督师蓟辽……”
韩林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通过后世的推断,韩林原本以为袁崇焕即便起复也不过是孙承宗那样的督师辽东,可谁承想袁崇焕极有可能督师蓟辽。
坏就坏在这个蓟字,因为他即将到任的乐亭县,也属于蓟的一部分。
一听这话,韩林脸色有些发苦:“这还真是孙猴子难逃如来佛的五指山……”
赵率教哈哈大笑:“袁大人那边你无需担心,自有我与你去说,不过原本你在关外地,我尚且能说的上话,可你马上就要去关内赴任,到那以后我也徒唤奈何……”
赵率教敲了敲凳子的扶手:“这样,我修书一封,递到孙大人门下,为你引荐。”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韩林还是咽了口吐沫问道:“不知大人指的是哪个孙大人?”
“自然是孙承宗孙大人。”
孙承宗与赵率教的关系十分不错,当年在前屯卫时,孙承宗前来视察,见赵率教亲自屯田乃至手上都起了茧子,孙承宗十分欣慰,甚至将自己缩成的车架都赠予了赵率教。
如今孙承宗因为柳河之败而去职,正在家乡高阳别居闲住,赵率教逢年过节还会去信。
“帝师……”
韩林再次咽了口吐沫。
虽然孙承宗闲住,可其门生故旧可是满布朝堂,有了赵率教的引荐,那他在朝中也算是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了。
这可是极大的恩遇,韩林再次移坐下来,恭恭敬敬地向赵率教行了大礼:“总镇大人厚恩,小子没齿难忘。”
“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赵率教亲手将韩林给扶了起来,随后又向韩林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小子原本还以为得到年后,不过任状文书都已下发,怕是不能耽搁了。”
“好快的速度,看来圣上对你寄予厚望,宜早不宜迟,拾掇差不多了就出发吧。”
“是,小子已经领营中开始收拾打点,应该也就是在这几日了,届时再向大人拜别。”
赵率教站起了身:“之定那里也与我说了,他想和你一同去,之定乃是忠臣之后,韩林你还需好好待他。”
韩林诚恳地说道:“之定兄大才,小子少不得他的帮衬,大人且放心,之定兄与我是过了命的交情,小子绝不负他!”
从中屯卫衙署出来以后,韩林又转道向纪用府上走,虽然其为阉党,对于这个给过他莫大帮助的分守太监,韩林心中也极度尊重。
然而韩林却在纪用这里吃到了闭门羹。
见到门前番子那冷淡的眼神和言语,韩林知道,因为请诛魏忠贤,他已经和纪用产生了隔阂龃龉。
看着紧闭不开的大门,韩林长长地叹了口气。
随后又向何家酒肆的方向走。
今日他还有两个人要见,一个是何歆,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想法。
另外一个就是未来商事里面十分重要的人物,大晋商亢家在锦州的话事人,亢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