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落声再也没有回到曾家。
重回南乡阁，方渡跟曾落声聊了很长时间。从曾家离开后，她的神情就变得平和许多，也恢复了一丝生机。
于凌道私下里跟方渡聊过，当时他还以为得知了真相的曾落声会疯掉，现在看来，她的确是性格坚韧。
方渡站在那片竹林前面，轻轻摇头。
“你看眼前这些竹子，他们也生长得足够高大坚韧。但只要外力够强，终会折断的。”
方渡不觉得回到南乡阁后的曾落声变得释然，他反而认为，她是累到极致，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现在黑豆的诞石已经拿到手，曾落声主动提出转移阴咒，是方渡劝她，等她身体养好了再说。
回到阁中的第三个月，方渡才正式开始移咒。
和上次一样，曾落声和黑豆分别坐在两个阵法内，方渡在另外一个。
这次为了防止意外，方渡让于凌道为他们守阵。
黑色巨蟒在屋内盘踞了一整圈，圈内三个蓝色的光圈。
诞石就摆在三个圆圈的中间。
移咒的过程比预想的更顺利。
这一次，曾落声依然感觉到在她的另一边是无尽的深渊。但是，有一条麻绳缠绕在了她的腰上，让她不至于被拖向悬崖。
有了这条绳子，曾落声的内心安定许多。她不再感到恐惧，双手握住麻绳。
深渊像一块黑色的绒布，轻柔地落在了她的身上。等到她再度睁开眼睛，她感觉到后颈一阵灼热。
“这是阴咒留下的痕迹。”
方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曾落声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表面的皮肤还在发烫。
她将手收回来，对着方渡笑了笑。
“多谢居士。”
方渡在这时提醒她另一件事。
“落声，就像我之前告诉过你的。背负阴咒之后，你就只有三年寿命。”
“我知道。”
曾落声平静颔首，嘴角竟然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知道的，居士。”
方渡凝视着她的神情，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于凌道变回人身，把昏迷过去的黑豆抱起来。
他低着头，看着皱眉昏睡的小孩，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当小孩就是好，只要睡觉，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睡梦中的黑豆扁扁嘴，把脸偏向一侧，躲开手指的攻击。
移咒之后，曾落声的身体虚弱至极。方渡花钱雇了个婆子，专门负责照顾她。
黑豆比她早醒两天，整日跑去床边，问方渡，他娘亲什么时候才能醒。
方渡每次都告诉他“快了”。
于凌道化妖的日子终于结束，但他还赖在方渡这里不想走，直到方渡戳穿了他的谎言。
“你身上的妖气几乎闻不到了，是不是已经过了日子？”
“谁说的？还有两天呢，”于凌道睁眼说瞎话，突然捂住自己的额头，“啊，头晕！”
“……”
方渡没管他，反正他待够了自己会走。
很不想走的于凌道因为族中有事，不得不离开。
曾落声始终没醒，方渡就在南乡阁留了一段时间。又过了五日，终于，她苏醒了。
曾落声缓缓睁开眼睛，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的手背。她举起手，对着阳光，怔怔地看，像是还没回过神。
“娘！”
黑豆这日一进门，正好发现曾落声醒了。他呜呜哭着跑到曾落声的床前，说他有多担心。
曾落声笑了笑，那只被阳光濯洗过的手掌，正要抚上黑豆的头顶。
但她顿了顿，又状似不经意地把手收回。
“娘亲？”
黑豆见曾落声一直不说话，就抬头看她。曾落声伸手取了个软枕靠在身后，对着他温和慈爱地笑笑。
“我没事，黑豆，让你担心了。”
黑豆年纪小，没有察觉到曾落声的心情变化。他啰啰嗦嗦地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讲给曾落声听。
“方居士也一直在给娘治病呢。”
“居士？”
曾落声抬头，却看见方渡站在门口，不知来了多久。
方渡还是那副平静疏远的模样，对着曾落声淡淡点头。
“醒来就好。”
黑豆踮着脚，还有很多话想对曾落声说，后者却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黑豆，你先出去玩，娘有话要单独和方先生说。”
“那、那好吧……”黑豆虽然不舍，但还是懂事地点头，“娘要是有事就要喊我啊。”
“好。”
曾落声弯着眼睛，目送他出门。
方渡坐在床榻边的凳子上。
“虽然醒了，还是要休养一段时间，早晚不要出去，等中午太阳升起来，可以到庭院里面走走。”
他叮嘱了曾落声几句。
曾落声先是感谢方渡这段时间留在南乡阁，接着又跟对方商量了一下之后的事。
“我想……将南乡阁重新建起来，”曾落声缓缓说着她的计划，“不是为了南家，而是为了黑豆。我只有三年的时间，但他还有很长的人生。他需要一个立足之地。”
方渡点点头。
“南乡阁是个好地方，只是这里曾经住着的人太坏。现在他们都离世了，你们母子二人重振此地，也是很好的。”
得到方渡的认可，曾落声欣然一笑，但她又露出为难的神情。
“只是重建南乡阁需要一大笔钱，我……”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方渡宽慰她，“我可以以渡已堂的名义，资助你们一笔钱。这件事等石掌柜过来，我们三人坐在一起商量。既能帮到你们母子，也不会叫我们吃亏。”
方渡不想让曾落声有歉疚感，所以，他以做生意的名义，帮她重建南乡阁。
曾落声也明白他的好意，感激不尽。
“虽然我知道我现在的承诺没什么用……但先生今后若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南乡阁义不容辞。”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方渡马上传信给石万。石掌柜恰好在附近做生意，当天夜里就赶过来了。
其动作之迅速，让方渡都起疑心。
“你是不是跟踪我过来的？不然怎么每次动作都这么快？”
“怎么可能，”石万矢口否认，“真的是做生意。”
“算了，来了就好，我们三个商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