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兰怒目圆睁,丝毫不给朴忠烈面子,
殿内也彻底安静了下来,目光都聚集在朴忠烈身上。
高句丽从建国以来就一直被倭国的军队袭扰,百姓与士大夫都深受其害,
倭国侵袭大明好歹还装一下流民匪寇,袭扰高句丽直接装都不装了,顶着倭国官方的名号就开始偷抢打砸,搜刮钱财,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朴忠烈面对千夫所指,并没有感到不安,他环视着众人,双目清明,“老夫今年六十有九,自打记事以来就知晓我高句丽与倭国有不共戴天之仇,论对倭国的仇恨,老夫丝毫不弱于尔等,”
“然,为高句丽百年之大计,忍辱负重一时也实属无奈之举。”
“尔等以为,大明向倭国宣战,倭国就会出兵进攻大明境内?”
说到这里,朴忠烈眼中浮现出一抹厌恶之色,“倭国尽是卑劣之徒,只会欺软怕硬。”
“若是不说服倭国与我们三方组成同盟,他们就很有可能趁我们与大明打的焦灼之时,出兵偷袭我们的后方,侵占我高句丽土地的同时,还会向大明示好。”
殿内气息逐渐变的凝重,众人的呼吸声也变得越来越重。
“大明都攻打他们了,他们还会帮着大明打我们?”
李之兰出声反问道,但任谁都能听得出来他说话时的语气,没有之前那么坚决了。
倭国的卑劣在高句丽早已深入人心,所以无论怎么恶意揣摩他们,都不会有人觉得过分,甚至还会下意识的往更坏的方向去想。
“如何联合倭国?”
李成桂听完两方的辩论后,一语凿定联倭之策,
“派一使臣前往倭国与他们国君阐明利害,”
“我们和朱棣加上北元残部,三方出兵在大明北边牵制大明主力,倭国出兵大明的东南沿海一带,”
李之兰质疑道,“我们三方牵制主力,给倭国占领大明东南富庶之地,如此一来不是白白便宜了倭国吗?”
朴忠烈阴笑道,“大明国都金陵城就在东南一带,若是战事危急,你以为大明会如何取舍?”
李之兰浑身一震,看向朴忠烈的眼神多了一丝敬佩。
表面上看是他们三方在牵制大明兵力,可若是倭国出兵大明的东南,那大明必定会着重清除东南之患,甚至极有可能为了保全东南之地,收缩北边的防线,到时候摘桃子的将会是他们。
李成桂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快步走到殿下,朝着朴忠烈深深作揖,“得先生相助,我高句丽如鱼得水。”
而后李成桂继续说道,“先生,既已决定进攻大明,我们要不要先杀了那个大明使臣祭旗?”
朴忠烈摇头说道,“大明使臣不仅不能杀,还要再给些人头让他带回去交差。”
李成桂愣了一下,微微思索后就明白了朴忠烈的意思,他笑着说道,“先生所言极是,”
一场围猎大明的阴谋就此展开。
……
二月,
春风拂过大地,一场绵密的春雨焕醒了万物生机,柳树枝头生出嫩芽,荒草丛中长出新绿,
动物也迎来了它们最喜欢的繁衍季节~
一间雅致的小院内,数百人站立笔直,却面露悲色,他们之中年龄最大的已是半头白发,年龄最小的也已过而立之年,
院内小屋,一个老人躺在床榻上,他脸色苍白,眼神混浊,气若游丝。
为其把脉的大夫叹了口气,看向身旁的贵气的青年摇了摇头,“李将军本就身体虚弱现又遭风邪入体,现在已经是药石无医了,”
“王爷,准备后事吧。”
屋内众人脸色骤然一变,李国梁失声哭嚷,“全爷爷…全爷爷…不要…离开我们…”
周楠掩面垂泪,无声的抽泣着。
李景隆闻言,瞳孔紧缩,他突然觉得很冷,下意识的双臂环抱胸口,颤声问道,“怎么…怎么会这样…全叔前几日…前几日还好好的啊…”
“不可能…不可能的…全叔睡醒就好了…”
李景隆开始浑身颤抖,连站着都极为吃力。
“九江…九江…”
突然,床榻上老人嘴唇微动,喉咙中发出低鸣,
“我在…我在这…”,李景隆踉踉跄跄的跑到了老人榻前,一把抓住了老人伸出被褥的手。
老人眼中的混浊逐渐变得清明,侧过头看向泣不成声的李景隆,轻声说道,“九江…别哭…”
李景隆很听话的擦干了眼中的泪水,只是身体还是在不停的抽泣。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的。”
“能活到现在,我已经很知足了。”
“临死前能看到你成才,我很高兴。”
“你爹交给我的任务,我也已经完成了。”
“人这一辈子,可以没有遗憾的死去,是一大幸事。”
李全眼神清明,脸色逐渐变得红润起来,说话也不再有气无力,
他突然反握住了李景隆的手,语气轻松的说道,“九江,别难过,我和你爹会在地下看着你们的。”
李全看向哭成泪人的李国梁,柔声道,“国梁,全爷爷走后,要好好听你爹的话,不要惹你爹生气,他身上的担子很重…”
李国梁抽泣着回应,“全爷爷…我以后都听我爹的…你不要走…好不好…”
李全又看向轻声哭泣的周楠,轻声道,“周楠,九江今后会经常在外面打仗,家里就交给你了,”
周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脸色郑重的点头应道,“好。”
李全有些愧疚的说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
李景隆听出了李全是在交代后事,心中一痛,慌张着说道,
“不…不…全叔,…您不会死…您已经好了…修养…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和以前一样…生龙活虎…”
感受着手腕传来的力量,李景隆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老和尚…张定边那个老和尚…会的东西多…他一定…一定能治好你…我已经派人去请了…他很快就到…很快…”
李全欣慰的看着李景隆和屋内众人,眼中尽是满足,
轻声道,“九江,你爹带着兄弟们来接我了,”
“再见了,九江。”
李全刚说完,握住李景隆手腕的那只手就无力的垂下,双眼缓缓的合上,
李景隆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抓不住李全垂下的手臂,
“全叔!”
痛哭声,响彻东京王府。
院内数百人听到哭声后,齐齐跪下,口中高呼,“恭送副帅!”
而后,跪在小屋前失声痛哭。
一个留着白色长须的光头和尚,听到院中的哭泣声后,神情落寞,口中喃喃道,“来晚了吗…”